五十六
我起床的时候,外面下雪了。
拉开窗帘,看着行人匆匆走过,留下一地凌乱的脚印,我的记忆里却想到了血色的花瓣开在雪里的样子。
淮江已经联系好了一队人,都是雪域中的老手,熟悉地形,能辨方向。
但是很不巧的是,雪花并不是一个温柔的姑娘,在雪域之中,她就是让人望而却步的死神。
马队里有人说:“下着雪,肯定是不能进去的,否则我们的命都得搭在里面。”
我问:“雪停了就可以进去了吗?”
队里的一个年长的人说:“可能也不行,今年的第一场雪下来,那意味着雪域中的大风雪随时都会遇见,要等夏季进去才是最安全的。”
我抬头望向天空,此刻温柔白净,如柳絮一般的雪花,我无法想象她是怎样的暴虐。但不管怎么危险,我都等不了夏天。冥二爷想必也是因为这个才选在这个时间吧!
我跟哈里大叔说:“他们现在能不能走,一句话。”
人性总是在金钱权势地位以及生命上被考验,有时会选择活着,有时却会选择其他的。
扫视一眼一个都没有离开的马队,我不屑一笑,上了马车。
这场不知生死的路程,哈里大叔也跟着来了,毕竟他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
淮江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边,我们都知道冥月极有可能被冷鬼抓住了,但是却不知道,在和冷鬼的交易中,冥二爷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对于冷鬼,他们很神秘,此隐世的世家们还要让人无法察觉。世人只知,在极寒之域,生活着一个与世隔绝的族群。他们拥有着神秘的力量,但却永世被封印在难以生存的冰天雪地里。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与世人为敌,做出罪大恶极的事情,然后被驱逐至此,永远不被允许踏出此地一步。而止戈城便是守门人,守着这群被关在雪域里的人。
据说,有人在雪域里见过走散的冷鬼,他们被描述成披头散发,状若恶鬼,并有吃人的嗜好。但实际上,人们早就把这个当成一个故事了,一个虚假的,恐吓小孩子的故事。
关于他们的记载,世家中的古籍里自然是要全一点。
传说自然是有一定的依据,但是以讹传讹,已经失去了其真实性。
他们本也是大陆的修行者,只是因为在一场大战中失败,所以被当成垃圾一样,被抛弃了。当时的统治者可能是想让他们再严酷的环境下自生自灭,毕竟在当时的人们观念里,雪域就是一个必死之地,但谁知,他们却顽强地活了下来。而他们的栖息地,成了一个永远的秘密。没有人敢去消灭他们,因为雪域就是他们天然的屏障,但他们也无法从中出来。于是,随着时间的轮转,少有人再关注他们。终究只是成了一个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无法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
而残存的古籍里,也并没有说他们在哪里居住。
所以这一趟,我们只能没有方向地去寻找,一步步在下雪天深入腹地,逐渐迷失方向,将我们的性命交给天意。
我们走了大半天,已经看不见止戈城的影子。而此时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的预兆。
我们带的这些补给,要先放一些到雪域的科考补给站里,然后再向里面走,寻找冷鬼的足迹。
这条路,在天气晴朗的时候,一般两天就可以到,但现在夜幕将至,我们才走了不到五分之一。
照这个速度,越往里走,路途越艰难,恐怕五六天都不一定能到。
就现在的雪势,我已经无法辨别方向了,如果有人跟我说我是从马车前方过来的我都信。因为车辕和马蹄留下的痕迹已经被风雪掩盖了。
晚上,天气会下降到一个可怕的温度,但我们还没有找到躲避风雪的地方。
队里年长的那个人叫吕申,是整个车队的老大哥。名义上哈里是队长,但吕申的话语权也不小。而作为雇佣他们的人来说,我在他们的心中恐怕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有钱人性的傻子吧!
淮江让人顺着雪飘落的方向走,相当于整个马队往右边拐。哈里没有异议,但吕申不同意。
他扯着嗓门,拉住缰绳,被雪染白的胡子一抖一抖地:“哥,不能往右拐啊,在雪域里最忌讳走和风雪一个方向,这样我们都会在大风雪到来时被卷入其中,无法翻身。”
哈里没有理他,反而是冲众人叫:“全体往右,找寻避难地!”
如果哈里没有记错的话,右边不远应该有一处雪岭,这个程度的雪应该不会发生雪崩,那个地方作为临时避难所是目前最好的方法。
但吕申自持有着数十年进出雪域的经验,他本就是不服我和淮江的,而对哈里也早就心存嫉妒。他作为一个普通人,不知道世家的实力,只是自以为他比哈里有能力,但哈里却事事压着他让他早就只是维持表面的尊敬。
他停下来,马儿发出嘶鸣声,“兄弟们,我们好歹也是一条命,是汉子的就跟我走,我们回去,早就受够了这种人的鸟气。”
人们都停了下来,左右试探看看其他人的反应。他们当然是有雇佣兵的操守的,可是当一个有权威的人开始煽动他们,摇摆不定和观望是很正常的。
淮江没有说话,冷眼看着这场戏。
吕申看到淮江的表情,有些发怵,转头盯着众人。
哈里皱着眉头,他没有想到吕申会在这里发难。吕申的如意算盘他很清楚,不就是想当止戈城里雇佣兵们的老大吗?但他哈里有岂是任这样的人拿捏的。
哈里说:“若是回去,便是违反了雇佣兵的规范,这是耻辱,意味着你们永远也不能从事这个职业了,你们确定要这样做吗?因为危险,所以退却?懦夫!”
人们感到羞耻,但吕申也不会就这样放弃,他朝哈里唾弃,完全撕破脸面:“你他妈都是废话!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廉耻!跟着你们送死吗?”
“兄弟们,他们要走这条路就让他们去,反正就是死路一条。想想家里的孩子,妻子,可都等着大家平安回去呢!”
天已经只剩下最后了一点泛着灰色的光晕了,黑夜就要来了,他们还在磨叽。我叫了一声淮江,他立马就懂了我的意思。
他一只手牵着他自己的缰绳,另一只手来扯我坐着的这辆马车的缰绳,一起往右边率先走去。
哈里见状冷冷看了一眼吕申,也跟着我们走来了。
面面相觑的众人,终究还是抛弃了吕申,大队人马往右边的雪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