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条约里,除了女人外,画工,医官,工匠,木匠,艺人,夫子,皂役……,但凡有特长的人都可以抵换银钱。
当然还是女人们最为值钱,尤其那些贵族女子,其中公主值黄金一千锭,郡主值黄金五百锭,县主值黄金二百锭,后宫诸妃以及诰命夫人,可按品阶分别抵兑不同数额。
这消息对于全定京的人们来说无异于惊天骇地之闻,不论是贵胄巨贾,还是闾巷百姓,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传出了或压抑,或崩溃的哭闹声。
全城百万百姓突然都成为了这场悲剧战争的主角。
有部分人奋起反抗,但是立即就被烨军无情地压制了;还有部分人,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服毒的服毒,自尽的自尽。
但是终归还有更多人想活着,这些人也就只能默默垂泪,感叹这惨绝人寰的命运。
侍女蕊儿从一早听闻这消息后,便不停地抹眼泪,引得楚晏晏心中烦恼更甚,明明一桌子上还是往日那些让人垂涎的珍馐,此刻她却味同嚼蜡。
“别哭了,你也坐下吃点东西吧,如今也不用在乎什么规矩不规矩了。”楚晏晏说罢,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勺甜汤。
蕊儿眼中一片惨戚戚,“郡主,如今都这光景了,您怎么还吃得下?”
楚晏晏垂眸道:“烨人出自蛮荒之地,所食之物如谷糠野菜,此时不吃,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吃上了。”
蕊儿听后眼泪又是滚滚而下,使劲拿着手绢捂住口鼻,怕哭出声来。
是的,楚晏晏没有出城。
并非她不愿意,而是在她带着母妃即将出府时,被贺珫派来的小厮又拦下了,她并不知道贺珫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但是她知道,她的翁翁绝对不会害她。
哪怕她自己多么希望能离开定京,但是错过了最佳时间,她便离开不了了,恭亲王府门口如今已然被烨兵包围,三日后她将作为第一批被移送给烨人的贵女。
楚晏晏从来没觉得用一顿早膳那么费劲过,等她吃完已经日头高照了,她待会儿还要去探望贺珫,于是换上了新制的倩碧色的罗印花褶裥裙。
这是她为即将到来的昏礼所制的衣衫。
提前穿上,那布料就显得有些单薄了,可是她并不在乎,裹上一件厚袄,踏着白得发灰的积雪,先往她母妃的院子走去。
恭亲王妃贺氏昨晚不明所以地跟着女儿准备出府,结果被拦下后得知了新的条约,她一阵激动便晕了过去,好不容易醒来了,听闻自己的女儿要被第一批带走,结果又气晕了。
等楚晏晏到时,贺氏才缓缓清醒。
她抱着楚晏晏一颤一颤地恸哭,良久之后才注意到女儿身上穿得太为单薄,她一壁拿帕子擦拭泪水,一壁说道:“多穿点,省得着凉了。”
楚晏晏点点头,“知道的,我要将所有新衣服全部穿一遍。”
贺氏听闻眼神更加灰暗了,摇头叹气道:“等会儿母妃帮你收拾收拾行囊,多带些吃穿的,希望宸王能快点将金银凑好给该死的烨人,你就可以早点回家了。”
楚晏晏淡淡一笑,“真觉得我们这些人像是被当了的,然后等着谁拿钱来赎回我们。”
贺氏听后佯怒地点点她的脑袋,“你这孩子尽胡说!”
虽说条约里写着用人来抵债款,但是住在皇城里的人知道这是烨人故意给越国人的压力,并同时趁机羞辱越国。哪怕战败了,他们还是始终定位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贵人”。
他们明白烨人要的是钱,那将钱给他们了,自己便能回来了,只是不知道这时间有多久罢了。
烨人围攻定京以前,宸王就被先皇帝派去了江南找越国唯一的异姓王齐王调兵。
而宸王是先皇帝的嫡亲弟弟,如今在位的五岁小皇帝是他的亲侄子,即将被带去烨营的公主郡主们也都是他的亲人,因此现在皇城的人都指望着他了。
贺氏暗忖着,该让恭亲王再发几道催促筹款的令函给宸王,说不定没有三日款项到位了,自己的女儿就不用去受苦了。
她再看向楚晏晏时,忽然发觉她身穿的那条褶裥裙似乎很是眼熟,“这好像是……”
话一出口,她就记起来了,紧接着猛地坐直了身子。
心底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股子力量,让她能鼓足了劲儿破口大骂道:“沈贼全家不得好死,沈成璧是个天大的混蛋啊,独留我女儿在定京,他们一家倒是跑得快,要是早知道他是这等卑劣德行,我见他来提亲的时候就该要你父王将他大卸八块!”
楚晏晏蹙眉,她不是故意穿这件衣服来讨母亲烦心的,她每年在上元节后都会换上新制的衣衫,只是今年的新裙子几乎都是与亲事有点关系,而沈成璧正是与她定了亲事的未婚夫。
沈成璧的姐姐是先皇的妃子,也在移送名单之上,今早烨人一一统计时发现沈妃失踪了,着人再去沈府一看,这才发现整个沈府的主子也一并消失了,只留下茫然不知情的下人。
没有人知道他们一家子是怎么失踪的,定京早就被围住了,如今更是人人自危,他们若是藏在定京城内一定会被揭发,说明他们已经逃离了定京。
原来,在昨夜她想逃走的时候,沈成璧也在谋划着同样一件事,只是他的计划里没有她……
而就在两日以前,楚晏晏还见过沈成璧,他对她处处贴心,面面暖心,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楚晏晏以为自己真的是他的心头宝。可讽刺的是,如今沈成璧却是走得没影了。
她承认自己有私心,毕竟她昨夜也没通知沈成璧与她一起走。可那时她想的更多的是,沈成璧是男子,不同于她那般会被送去烨营,实在没有必要同她一起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