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狭窄逼仄的画馆阁楼里，张程缓缓摊开《众生图》。

一行古拙的隶书，在卷轴中央浮现。

“小楼听曲图”

卷轴中央，明亮的窗户外看去，可以看见宜春楼里小妍的房间，正开着窗户，小妍抱着琵琶，背靠着明媚的阳光，正在弹曲，而一旁的施飞，悬浮在空中，专心致志地听着。

黑白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张程的背后，六只眼睛，目光都聚焦在众生图上。

“完成度，十分之八，甲等！真是不容易啊！”黑无常一声长叹。

“居然是甲等！着实不容易，差点就要放弃了，多亏了黑大哥出手相救，不然我就要折戟成沙了。”张程感叹到。

“呵呵，”白无常冷笑几声，长长的白舌头嘶嘶作响，“张程，你记住，此事万万可不泄露。万一被人知道了，不但你得这画卷白画了，我们黑白无常二人，怕是也要自己捆着束鬼索，负荆请罪去了。”

张程没有搭理白无常，他早就不和这个总是和自己唱反调的阴鬼说话了。

白无常在张程眼里宛如空气一般，只有在他和黑无常说话的时候，才会偶尔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有两个人啊。

现在他对完成度，还心存疑问。

“能等到甲等的完成度，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一开始我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我以为能得到一个乙等就不错了呢。”

“哦，何以见得？”黑无常鼓动着胖乎乎的腮帮子问道。

“你看嘛，”张程伸出手指头，开始细细掰扯起来，“施飞一开始提出的要求，是让我将小妍姑娘赎回来。谁知这怡春楼的老鸨贪得无厌，开口就是二十两，还假惺惺地说她待小妍如妈妈带女儿，要给小妍找个好人家。低买高卖，有这么给女儿找人家的么？分明就是抢劫啊！”

说完，张程叹气道：“我没有完成施飞的初愿，现在小妍姑娘还在怡春楼，做着给人卖艺求生的事情。为何我能得到甲等的完成度呢？”

黑无常耐心听完张程的诉说，沉思片刻，用他那憨憨地声音分析道：

“完成度是众生图画卷自动评判而出的，评判不在于我，因此我也不能给你准确的答案。”

“不过，依我看来，只要冤魂的正主满意你的所作所为，画卷的完成度也就跟着提高。你不是自诩亡魂引路人么？只要路引得好，魂的归路，也就走得顺了。”

张程点头，觉得黑无常说得有道理。

事实上，让发丝琴弦发声，比用二十两银子把小妍赎出去，难度更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了，现在小楼听曲图也画完了，就是不知道这甲等的奖励为何。”

上次在龙门客栈完成亡魂进食图，只捞得一个乙等完成度，好在奖励还不错，吃了肉苁蓉之后，张程的身体回血不少，体内因为画鬼而聚集的阴气，多半散了，现在的他，身子骨里的阳气四处游窜着，满色红润，心肺健全，一双眼睛囧囧有神，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满城寻药的肾虚公子了。

张程心里满怀期待，他期待着不一样的奖励，或许是比肉苁蓉更加厉害的灵丹妙药，能让自己和黑白无常一样，随时隐身，潜入到画中。

他有一个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进入到父亲的画中，在画境中徜徉那比现实更加玄幻的山水美景。

又或许是一支神奇的画笔，能让自己的的画术，在现有的基础上上取得质的突破，他没画下一条河流，就能听见流水淙淙的声响，每画下一座山峰，就能闻见山间弥漫的青草起息……

当他推开窗户，探出脑袋四处张望，终于看见远方的一个黑点，像一朵飘散在天空中的野花，在来回的晃悠着，好像在巡视着什么，又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张程知道，奖励再一次从窗户外面飞来了！

“快来这里，朝这里飞！快来这里，朝这里飞啊！！！”

他热情地摇晃着双手，笔直的两条胳膊急速来回交叉。

分开的时候，好像要迎接全世界，交叉的时候，有好像要拥抱全世界。

张程的欢呼声传遍了大街小巷，整个南阳城的南铝老少，八成以上，都听见了张程的呼喊！

黑点也听见了张程的呼唤，它不在由于黑徘徊，不再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而是调转了方向之后，朝着画馆阁楼奔袭而来，好像一只目标坚定的黑鹰，冲向觊觎已久的猎物。

迎接着奖励，张程看见这黑点越来越近。

他甚至能看清楚，这是一个深蓝色的布袋子，就是南阳城寻常百姓人家都有的布袋子，用来包裹这种零碎东西，这样的布袋子，张程家里也有好几个。

嗖一声，这布袋子在张程的耳朵上擦过，撞击在阁楼的墙壁上，砸下一个小坑。

张程现在看清楚了，不过是一个拳头大小的袋子，严格来说，应该是一块布，包裹着拳头大小的一坨什么东西。

阁楼的木头本就腐朽多年，很多地方都被白蚁腐蚀，内心空洞，加上年久失修，张程也没有心思打理，成了一座危房。

这座危房，被这天外飞来的东西这么一撞击，顿时摇摇欲坠，淅淅索索的灰尘，从顶上不断落下，腐烂木头的气息，充盈着逼仄的阁楼房间。

“张程，你家房子怎么了？要塌了吗？”王老头坐在斜对面，吆喝了一大嗓子。

“没事，王爷爷，我家被陨石袭击了，不打紧，您继续看您的大街吧！”张程头探出窗外，朝着王老头坏坏一笑，还没给老爷子一探究竟的询问机会，他就啪地一声合上窗户。

留下一脸懵逼的王老头呆呆坐在原地：“陨石是个什么东西？”

张程合上窗户，摩拳擦掌，抠出了镶嵌进墙壁里的布袋子。

摸起来硬邦邦的，凉凉的。

打开一看，居然是一碇银子。

底部印有：大俞元亨通宝。

这是标准的官银二十两。

“钱……怎么会是钱呢！”张程一阵诧异。

我辛辛苦苦忙活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画完第二卷图，还获得了甲等的奖励，居然用银子这么俗气的东西，就把我打发了？

张程陷入到深深的思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