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逞风威,倾泻如瀑。
皇上移驾御书房,虽有百卫护体,仍觉冷风沁骨。
他老了。
而且老得悄然无声。
记得他还在领兵撕战于墨河,年轻力壮,意气风华;转眼间,他倚在高楼,放眼江河,满头银丝。
崔公公伶俐地伺候皇上坐于案前。
皇上随手取出奏折,漫不经心地摊开乱瞥。
这时,崔公公悄悄凑近身,细声开口道:“皇上,萧府搜剿柳江坞扑空了,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是自然的。”
柳江坞是他见过最狡猾的一支暗使,纪律严明又特善水战。
若是能收为己用,墨河关防又何愁?
可惜柳策天也不是个软兔子,估计出使良国的时候就连人带器地卷走,一个都不剩了。
还把银镂镯传承给一位长在深闺的弱女子,而且那女子还能在他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离开皇城。
这等老谋深算,真是上下一体。
“暗子回报,屠痕赴良时走的是山路。”
很早之前,皇上就对屠痕这个碧箫轩轩主特别关注。
驰骋朝堂多年的经验让他的神经异常敏锐:屠痕不可深信。
但此人智勇果敢、手段了得。
他之所以留着屠痕,委以重任,是因为他深信,这等雄才韬略的人,若是忠主,那必是逐尽天下利、征遍四国土之伟帝。
天凌皇过惯了如履薄冰的日子,深有自知之明。
他很清楚,他绝不是那种狂才妄夫,是守不住屠痕这等经世之才的。
他放了那么多年的长线,为的就是钓出背后的一只大鲲。
“山路?必然途经辛国。”
“不止辛国,还有南荒原,鏊金屿。”
如今整个苍穹大陆分崩离析,四国鼎立,各据一方。
天凌宣德十九年,先先皇宠信奸匿,时至灾年,祸乱丛生,百姓流离失所、填死沟壑、苦不堪言。
乱世出英雄,数百庶民揭竿而起,旨在替天行道,还世间安宁。
此间诸侯群雄个个蠢蠢欲动,知是百年王朝命数枯竭,纷纷响应。
于是霎时间狼烟四起,王将民兵混作一团,硬是将天凌王朝捅出几个窟窿。
当中应数左怀运势最为勇猛,他本是一介兵夫,自幼钻研兵法阵道,却苦于报国无门,又对纸醉金迷的朝廷相当无望;见着南边被流放的良安候招贤纳士,遂弃甲丢矛,日夜赶路奔赴南方。
良安候与左怀相遇即相知,立马奉为座上宾,秉烛夜谈。
正所谓英雄不问出路,安候待卿如故。
不到三年,左怀就将天凌王朝在南方的十五座城池打入囊中。
至此,良安候自立为王,史称前良,良国犹见初样。
而后几年,辛国、阡国顺势崛起,愈发壮大,终成四国。
皇上看着崔公公,神色凝重。
“你说他好好的水路不走,偏偏舍近求远,绕那么多弯子,到底想干什么?”
天凌自先皇就退至北方,与其他三国隔着一条护城河,名曰墨河。
墨河源于鏊金屿,宽几百丈,波涛汹涌,水势湍急。
若不渡河,便只能翻山越岭了,路途更加凶险遥远。
“圣上,奴才斗胆猜测,只怕这人在暗度陈仓。”
“以柳策天为幌子,这看起来可不那么聪明,你还是小看了屠痕。”
崔公公顿时垂下头。
这世间能得皇上这般称赞的,屠痕算是其中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