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好的绿茶铺了一个又一个圆匾,竹架上层层叠着圆匾。茶香盈动,氤氲着绿树彩蝶的美好图卷。
我不解这茶叶有什么好喝的?我爹爹也有这个爱好。不过是叶子,放在嘴里又苦又涩,有什么意思呢?
方才我以为屋中的瓦罐用来酿酒,原来是装茶叶。
忙碌的他,一如尘世中我见到的尘世男子,围转灶台,忙碌三餐。
我绞尽脑汁想找些语言来和他套个近乎,或者自我介绍一下也行,增进了解。想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仙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找个能聊一起的话题好难。我并不因自己是三界不承认的妖族而自卑,也不因为对方是高高九重天上的仙君而自形惭秽。
“仙君,小女子来自青丘,小名简兮。听闻梵音山仙族众多,慕名来游学。”我弯身施礼。灶中飞舞出的灰烬弄脏了我的脸,如一只灶窝中打滚的花猫。
他抬眼望我,哈哈大声,却并不提醒我洗去脸上的土灰,只觉得这很有趣。
他并不如一般仙人刻板严肃,他修的是道家,讲“道法自然,天随人性”。
“简兮,这名字不错。有何缘故没有?”茶叶己全部炒熟,他放下被卷起的袖口,轻轻拍走上面的灰尘。谁家灶台公的衣袖能纤尘不染?唯有他!
“没有缘故。我父亲是读书人,推崇大道至简。青丘是个小国,他任的是文官,平日舞文弄墨,自说自画。”这只小狐狸说起自己的父亲一脸骄傲。
“哦,妖族竟有如此好学之人?实属难得。我走访五大部洲,妖族中不乏善良,顺应天道的人,自然也有许多野性难驯,妖性难除的人。近日来,本君想草拟一份奏疏,上达天意,建议收编妖族入三界。招安感化,方可保三界太平无虞。”他抬头望望天,天空湛蓝得只剩几座雪白的云山。几只小鸟聒噪地飞过,宁静得令人入神遐思。
“仙君真这样想?我们妖族祖祖辈辈修仙,修成正果的少之又少。虽也有法术护身,死后却无魂魄可依,真心不甘。”我高兴的流出了委屈和欣喜的眼泪。
他望着我笑,眼神中的东西不可捉摸。
他烧水洗杯沏茶,动作娴熟利落。茶叶在滚水中欢蹦跳跃,一如小狐狸我的心情。
“你打青丘来,要来拜师?可惜我无意收学徒。我派太玄门不收女弟子,这千壑峰风景不错,你小住几日,且下山去吧!别的门派许是收女弟子的。”他倒了杯茶水,示意我坐下。
小狐狸我的脸顿时冷了下来,然后雨打梨花,满脸泪痕。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他活了十几万年,好久没见到人哭了。九重天上的仙娥,笑容一个比一个喜庆。他动了恻隐之心,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昨日的豆沙饼吃了吗?”
豆沙饼?我止住了哭声,委屈地说:“你何时给我过豆沙饼?”
他乐呵呵地从袖中拿出两包牛油纸包裹的甜品。
“来,拿去尝尝!咬一口饼,喝一口茶,唇齿间既有饼的酥脆又有茶香盈绕,人间美味至极。”他说的把我馋虫勾起。
果然不错,真是入口酥,我一口一个,不知不觉,桌案上只剩一小块了。
“仙君,你尝尝?”我不好意思地低头把饼递在他跟前,刚才实在吃的太欢了,没刹住。
“你吃吧!我一个十万岁的老神仙什么没尝过。”他把我的手推开。果然是神仙,手冰凉如水。
十万岁还这般年轻,丰神飘逸。我的爹爹不过三千岁,须发都染上点点白霜,真是各人有各命,比不得。
“适才仙君说太玄派不收女弟子。我只愿追随仙君,在仙君面前端茶递水,侍候仙君报答仙君的救命之恩。”我并不知此时的我情根已然深重。
“既然这样,你就待在千壑峰修行,万年之后,剃净妖骨,我再教你修炼仙法,晋位仙班。”他这样说,面容恬淡,仿佛只是个家常的安排。于小狐狸我而言,眼前的人是我登天的天梯,贵不可言。
我变了脸色,激动地满脸通红,扑通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咚咚的头,前额己有些瘀青。我怎能不激动?我的父亲母亲以及祖祖辈辈,都以修仙为崇高理想,前仆后继,继往开来。到我这里,轻轻松松就要实现了?怎不感激涕零,喜不自胜。
他看见我认真的样子觉得非常可爱,当然以他的高度看我,仿佛是成熟的成年人看孩童的视角。我并不恼他。他能改换我的门第,从人人喊灭的妖族到人人景仰伏拜的神仙。
“你且起来吧!我太玄门修的是逍遥自在,无须太多繁文缛节。再说修仙得讲仙缘造化。我先留你在千壑峰修习,这里我设了结界,三界五洲没有几个人破得了,你安心自便!”说着又呷一口茶,急欲离开。
小狐狸我还虔诚地跪在地上,见仙君方要离去,不禁上前拉住他的仙袍一角委屈地说:“仙君如何撇下我?要到哪里去?”
他低下头来瞧我汪汪的眼泪,笑得温文尔雅,然后扶起我,和声细雨的解释:“你也知道我是仙君,要上九重天当值,如何能长留于此?”
我吸吸鼻子,仿佛还哽哽咽咽地说:“诺大的千壑峰,只留我一人,着实让人害怕!”
他的笑是和风拂面的舒服,慢条斯理地说:“一、这千壑峰设了结界,刀枪击不破,水火攻不进。安全!二、这里的生灵都为低阶生灵,没有法力。你不欺负它们,它们就幸甚至哉,万事大吉!三、下值之后的时光我都在千壑峰厮磨,这里是我的第二个府邸,岂有久去不返的道理。四、修行之路无尽头,是一个人的苦旅。要受得住孤独无助,百折不屈。”他说了一大通长篇之论后问我:“明白吗?”
我茫然无助的点头之后又摇头。他说的句句在理,我的怕也是真真切切。
他看见我嘟起的唇,泛红的眼眶,却佯装置若罔闻。
“左走三里后,有片松树林,那里的蘑菇肥头大耳,再往西一二里地,是个荒坡,野鸡筑巢的地方,运气好的话,会捡到几枚蛋。”他耐心交待完这些后,就急唤下个云朵踩上,腾空而去,最后只剩下一个星点,消失在天际。
一路游学的几年,习惯了与人熙熙攘攘地交往,称兄道弟,推杯换盏,恣意潇洒。冷不丁变成个孤家寡人,着实要不舒心一阵子。但更换门楣才是大事!,这点孤单我扛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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