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东亭的卧房与其他大家小姐的闺阁所出无二。
地上铺着暗红色的织金波斯地毯,正中摆着一只高三尺的攒海棠福寿三足香炉,一股捎带着淡淡兰香的虚散青烟向上飘扬,直扑向屋子顶端的木质横梁。
绕过香炉往左有一道藕荷色流光纱帐,底端坠着水晶珠子,撩开帘子才是越东亭正儿八经的卧房,左侧是黄花梨的雕花木床,右侧临窗而立一小榻,榻上有一小木几,高脚青花大盘里放着时鲜水果,鸾鸟描金攒盒里摆着越东亭最喜食的马碲糕。
正中间放着一架偏青梧桐木梳妆台,镜子旁摆着各式首饰钗环,东亭坐定于梳妆台前定定的打量着镜中的女人模样。
越东亭是美的,东亭在虚空幻境里第一次看见她便知道,云雾眉下蕴着一双含情目,水滴似的小巧挺直的鼻尖,圆润的嘴唇添了几分古朴的雅致,脸型是极秀丽标志的南国姑娘长相——小巧的六角脸。
仔细端详之下东亭觉得她们二人似乎有几分相似,她们两人都有着南国女子秀丽的六角脸,不同的是这女子眉眼之间总是透露着几丝苦相,反倒将风姿压低了几分。
但东亭不同,那怕经历那惨烈的战争使得东亭略带几分沧桑,但她骨子里是个极明媚的姑娘,那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风采。
身后的大丫鬟阿蛮看出了今天的东亭极不对劲,所以没有敢像往常那般迎上前去,而是极规矩的低头而立,东亭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说到:“阿蛮,你跟着我几年了?”
阿蛮道:“打小就跟在姑娘身边,今年是第八个年头。”
东亭似是自怨自艾的说到:“八年啊!我还能活几个八年?”
听见东亭这话,阿蛮的眼泪刷刷的就流了下来,哽咽着说到:“小姐,您何苦这样,这王府里宠妾灭妻不是一天两天了,今个得罪了如夫人怕是王爷会怪罪下来。“
东亭仔细观察这镜中阿蛮的神色自嘲道:“怕什么,我这王爷爹还用得着我呢!”
听及此言阿蛮哽咽的声音更大了,东亭心下里也算看明白了这个大丫鬟对越东亭还算忠心,也是嫌她吵得慌于是从妆奁里寻出来了一块白玉蝴蝶佩摔碎在了地上,阿蛮“啊”的一声低叫了一声急忙问道:“好好地玉佩,小姐摔了它作甚?”
东亭道:“用手帕包起来去拿给王爷,就说女儿思念父王许久,想在今夜子时母妃的听雨楼里与父王一见。”
阿蛮虽是不解倒也应声离去。
此时的南安王正在如夫人处歇息,乍一听见越东亭的大丫鬟在寻自己便知有事,遂要起身,可身旁的如夫人念及今天东亭在春香的事上落了自己的面子,正愁没时间吹耳边风呢,心下一动便哭哭啼啼的伏在南安王裸露的胸膛上说到:“王爷,一个丫鬟而已,能有什么大事,闲时再见也不迟。”
说着便扭动着水蛇似的腰肢缠上了南安王,南安王心下被勾的一阵心猿意马但又思及要安排越东亭入京的事,于是勾了勾如夫人的鼻子说:“小妖精,本王等会再来收拾你。”
如夫人看见南安王要走,更是下死命纠缠,嘴里娇娇妖妖的喊着“王爷~王爷”,尾音拉的极长听的人浑身发软。
南安王心下燥热但依旧冷声说到:“小妖精,我宠了你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中意知趣儿的。”
如夫人看着毫不留情抽身离去的南安王愤愤的将床上的绣花枕头扔在了地上,又捏紧了拳头狠狠地锤了一下床板,咬牙切齿的说的:“我刚熬死了一个老的,现在又来一个小的,这林氏母女是我命里的煞星!“
阿蛮将碎玉和东亭的话转达给南安王时,南安王不怒反笑,他平日里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个美丽娇柔的女儿竟还有这一面,要是早知道他还何必苦恼许久才选女儿里最为美貌的越东亭去京城,他就应该直接选越东亭。
既美丽娇柔,又有拿“玉碎”来威胁自己的心机胆识,这样的女子天生就应该生在锦绣堆里,活在京城那个权力的中心。
王妃林氏死后,听雨楼夜里再也闻不到人气,一到夜里蛙叫蝉鸣越发显得楼中寂静,东亭一人独坐在二楼临窗的小榻上等南安王出现。
“这样黑,十一娘怎么不点灯?”南安王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月下美景,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越东亭继承了他和林氏的所有优点。
东亭答到:“这样美的月色,有灯未免有些败坏兴致。”
南安王笑了笑,站在了东亭旁边也看向了窗外,说到:“十一娘今日要见本王,为何事呀?”东亭道:“为女儿之前程”
南安王道:“何为你之前程?”东亭道:“父王明知故问,该罚。”
南安王笑道:“的确,可惜现下无酒,否则定当立浮三大白。”东亭道:“父王莫急,你我父女来日方长。”
南安王道:“何日启程?”东亭假意娇嗔到:“父王这么着急女儿走啊,女儿不依。”
南安王笑道:“父王不急,可你姑姑等的急了,死者为大,她的遗愿就是能最后见上自家人一面,为父离不开潮州,膝下亦无子侄,你是家里顶出色的女郎,自当满足你姑姑的这桩遗愿。”
东亭道:“自是当然,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修整,女儿后日便出发,但女儿有个要求,就看父王答不答应女儿了!”
南安王:“说来听听。”
东亭道:“我要将母亲的嫁妆带到京城,我要王府在京城的那十三间铺子和两间酒楼,我要银票五十万两,我还要府里的那只影卫。”
南安王气极反笑说到:“十一娘,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嫁妆你带走,银票也行,铺子至少砍一半,你是要把我在京城的产业一口气吃下呀,影卫就算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要什么影卫。”
东亭慢慢的抚了抚自己的鬓角,哀怨的说到:“爹啊!女儿可是去送死的,一条能替你倾国倾城的命难道还不值这点市侩东西吗?”
南安王先是一怔,随即笑道:“你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却不想竟有这样的城府,倒是我看错眼了。后日启程吧,一切本王会替你准备好的,但是你可不要让本王失望啊,知道吗?”
东亭在榻上微微扭身向南安王行了一颔首礼,说到:“女儿定不辱命。”
第二日一早,东亭便吩咐阿蛮招呼着落英阁中众人收拾细软,又吩咐人唤她乳母关氏的儿子关平仲到前院来,关平仲此人虽出身低微,却是母妃林氏身边第一得用的人物,王妃死后,越东亭颇受其照顾,可惜前身是个不谙世事的未曾将其笼络好。
现下有这样得力又可靠的人物,东亭何愁京城的产业无人打理照管。于是一见关平仲,东亭便起身先是福了一礼,说到:“奶兄,你我是同一个妈妈奶大的,东亭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心里就把你认作是自己的兄长。”
关平仲连忙向东亭作揖,说到:“小姐,万不可这样,主子娘娘对我们母子两个恩重如山,您这样我要折寿的,有事尽管吩咐,平仲愿为小姐赴汤蹈火。”
东亭道:“奶兄,父王着我去京城为贵妃服丧哭丧你应是晓得的吧?”
关平仲答到:“省的”,东亭又道:“此去怕是经年也回不来南边,我在京城有些产业,万望兄长先行照料一二”东亭又向关平仲福了一礼才说到:“麻烦兄长了”。
二人又是一番寒暄,关平仲退下去之后便着母亲收拾细软,思及今日的越东亭,心下越发觉得或是王妃的死和王爷的绝情让这个平日里清冷的女子大彻大悟了。
但这样也是好的,小姐平日里的性子若是生在美满之家倒无大碍,可这般性情在这阴私的王府里怕是会被啃的骨头都不剩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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