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愿低下脸,将下巴收在龙华领子里,愈显几分楚楚动人。她忧郁道:“皇上待我与她们不同的,情分不同,不能混为一谈。”她朝着娉兰凄怆问道:“娉兰,你说,你说皇上他是不是厌恶我了,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要不这么久了,皇上怎么还不来看我。”
璟愿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娉兰皱着眉头,以肯定的语气道:“小主儿,您多虑了,绝对不是的。”她低低道:“其实小主儿,说到底您再得宠,没有皇子还是没有依靠。您瞧瞧常答应,出身低贱,那日那么置喙您,您也不能把她怎么着,还不就是仗着肚子里怀了孩子的缘故么。若是小主儿有个孩子,那您的孩子可是比常答应的孩子高贵百倍的。”
璟愿不置可否,说起话来销魂不已:“我不想有孩子,生了孩子,皇上他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爱屋及乌才爱惜我,怜我。可那不是真的情意,是因为有了牵连,不可分割才不得不虚与委蛇。本宫想要的,只是皇上不因外物而真心实意的对本宫。”
娉兰连连摇头:“小主儿糊涂啊。这是宫里,生下皇子才能有依靠,林氏一族才能有倚仗啊。林大人在朝中十分得力,您的外祖母又是世祖皇后的嫡公主,是爱新觉罗氏。您的外祖父西林觉罗巴勒将军可是在平定西北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您身体里流着一半高贵的满洲血统,有这样的出身,又生下皇子。不论是您在后宫还是林氏一族在前朝那就都是如日中天了。”
璟愿仍然伤感,触动情肠。她曼曼道:“那年皇上随先帝微服私访,到林府避雨。我躲在屏风后面看着皇上,他对我温柔的笑,我从没看过那样温柔的笑容,那时我就遥遥倾心,我便一定要走到他身边去。”她又伤怀道:“我嫁入王府,进入后宫,从来不为了自己的荣华和林氏一族的荣耀,我只想像额娘不介意阿玛是汉人,不顾一切的嫁给阿玛的情投意合爱意浓一样,跟皇上惺惺相惜,白首不离。”
外头的风呼呼啦啦地吹动着窗笼咯叽作响。扬起一片片残叶悬浮在空中。冰冷的风流卷席着晚秋的肃静萧条,将一股股寒气如波推巨浪般地卷入宫中。
恬常在笑意轻浓,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入殿中,几个小太监忙手忙脚地添着炭盆,便道:“这才刚入了十一月里,宸妃娘娘就烧着炭了。”
小宫女忙搬着凳子在璟愿前,恬常在坐下又牵动着鼻翼,觉得芳香沁鼻,她带着饱满的笑意道:“娘娘宫里烧的这炭还真是匠心独运,闻着还有一股子灵香草的味道呢。”
“恬常在好灵的鼻子。”沁露得意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红罗炭,而是启祥宫里独有的灵香草银炭,是皇上命内务府专为咱们小主儿所制。”
恬常在羡慕道:“哎哟,嫔妾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稀罕物,娘娘这般圣眷优容,怕也只有娘娘宫里有呢。”她见璟愿红红的眼颊下盈然泛着两道泪痕,奇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娉兰忙道:“咱们小主儿这是看书看得感动呢。”
璟愿也不掩饰,只是正坐身子,冷冷道:“你倒是来的勤。”
“嫔妾上回吃了娘娘院里的柿子觉得清甜,又贪嘴了,这不来向娘娘讨几个。”
璟愿漫不经心道:“你还算沉稳,不比那常宓韵眼皮子浅,怀个孩子跟得了金元宝似的,还那般背后奚落本宫,真是讨厌。”
恬常在恭谨道:“宸妃娘娘不必为了那小蹄子犯愁,是她不配得您抬举。”
璟愿狠狠睨着她,生气道:“说来还不是你的馊主意,非要以天象之事去拉下旖妃。不但没有镇压旖妃,还弄得本宫失了皇上太后欢心,让她气焰更高了。”
恬常在镇定自若:“我的好娘娘,您气急什么呢。那天象之事,杜太医已经自己故意犯事,拿了银子被逐出宫了,钦天监也已经被嫔妾命人送出宫了。太后和皇上就算再想查,如今也查不到了,更疑不到咱们身上啊。”
“可本宫还不是被太后皇上扣了行事不检,越俎代庖的罪名,失了皇上欢心。”
恬常在嗔道:“娘娘您这话就错了,那只是太后这么觉得,皇上可没有这么说。再说您哪里就失了皇上欢心了,皇上从前那么宠爱娘娘,这大半个月来后宫两次,也得雨露均沾不是?哪就说得上失了欢心了呢。”
璟愿满脸狐疑,睁大了瞳孔,发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见面三分情,皇上不来启祥宫,娘娘还不能去养心殿么?只要您是有备而去,不怕不招皇上爱怜。”
璟愿浅浅地笑了笑,赞许道:“还是你有主意。”她正色道:“皇上太后最重尊卑,往后你在旖妃面前别硬着来,再怎么说她都是妃位,下回你惹急了她出了事本宫也保不了你。”
“多谢娘娘提携。”恬常在狡黠一笑:“咱们明着动不了她,可暗里也该让她吃点亏了。”
璟愿不满道:“你少些歪门邪道的主意,本宫虽不喜欢旖妃,可也没必要去背后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这事有一次就够了。”
璟愿到养心殿时已是午后。彼时皇帝正和舒和还有皇后素华,毓嫔惠子正津津乐道。
皇帝嘉许道:“这回皇后治理有方,平息宫中流言,做的不错。”
皇后心满意足,笑意愈发浓烈:“臣妾分内之事,本该如此。再说旖妃妹妹平白受此冤屈,也是臣妾的不是。皇上不责罚臣妾还如此嘉奖,可真是折煞臣妾了。”
舒和睇皇帝一眼,又看着皇后感激道:“皇后娘娘不必如此谦虚,是皇后娘娘治理得道,才解了臣妾的委屈,臣妾应该好好谢皇后娘娘。”说着,舒和便欠身施了一礼。
惠子笑盈盈道:“宫里流言得以平息,看着舒和姐姐脸上有了笑容,又活泼的像个小兔子似的,臣妾跟舒和姐姐日日玩着,也觉得自己是个小兔子了。”
一席话逗得在座几近捧腹大笑。皇帝觉得惠子玉雪可爱,捏了她的脸一把,朗声道:“瞧瞧瞧瞧,这毓嫔说话还是这么小孩子气,朕看着啊,你才像个小兔子。”
毓嫔灵活地一闪,躲开皇帝的手:“皇上又想欺负臣妾,兔子急了可是会咬人的。”
舒和拾起一颗葡萄含在口中,玩笑道:“旁人倒不一定,你这只小兔子,没准儿还真是会咬人。”
“旖妃姐姐不许取笑我。”惠子羞的颔首。
皇后温纯婉声道:“这毓嫔妹妹一贯得皇上宠爱,还是要注意些分寸的。”
皇帝温言道:“无妨的,皇后不必这样古板嘛。闹闹笑笑的多好。”她见皇后衣着淡薄,便道:“你生下旻昐后身子尚未调理过来,现在又快入冬了,还穿的这么单薄,不怕着凉吗?”
皇后怔了一怔,不意皇帝骤然关切,一时竟语塞凝噎。
“去把朕挂木上的那件暖罩取来给皇后披着。”
皇后感动不已,当即便落下泪来:“臣妾……臣妾多谢皇上关心。”
舒和不意皇后如此感动,当即解围道:“皇上关心皇后娘娘,是夫妻同心,也是应该的。皇后娘娘操持六宫辛苦,臣妾等无能,倒不能为皇后娘娘分担些什么。”
“旖妃妹妹真是沉稳了不少。”皇后受了此番赏识,更加不愿松懈。她庄重道:“皇上,常答应怀着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十分贵重。臣妾想亲自照料常答应直至龙胎落地。”
皇帝赞许道:“皇后有心了,那挪宫之事,皇后你自己去办吧。只是常氏这个人言行不检,她若有什么说嘴的或是冒犯你,你不必忍着让她。”
皇后颔首。韩成进来打了个千儿,低声道:“皇上,皇后娘娘,宸妃娘娘来了。”
舒和与皇后对视一眼,皇帝平淡道:“让她进来吧。”
只见九龙吒祥云间纹样锦帘一打,一女子走进施施然唱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帝关切道:“天气寒冷,你一向身子虚弱,怎么还过来了。”
这问候的话,看似平常,可宸妃却已泪含双眸。此时宸妃已换上了一席喜鹊登枝的玫红色对襟氅,格外清冽明艳。
皇后笑道:“怕是宸妃妹妹心里十分惦记着皇上吧。”
宸妃绵绵道:“天气冷也比不过启祥宫冷的跟寒冰似的,臣妾来五哥哥的养心殿取暖,五哥哥嫌弃臣妾么?”
这句“五哥哥”是宸妃对皇帝特有的称呼,平时也只是枕畔或是自己宫里时说着调调情。
皇帝不意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称呼,一时羞臊不已,伴着训斥的口吻道:“好啦。皇后和这么多嫔妃面前像什么样子?”
舒和觉得这句昵称听着酥酥的,又见她这般娇滴滴的,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忙扯了扯毓嫔的袖子,对着皇帝笑道:“想来宸妃必有许多掏心窝子的话想单独说给皇上听,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毓嫔随着舒和,皇后倒也知趣:“常答应挪宫之事事不宜迟,臣妾这就去安排了。”
皇帝自然应允,舒和退到离宸妃身边时,宸妃转过头笑笑:“旖妃妹妹别扫兴啊,本宫备下了饭后解腻的红柚绿茶酥,旖妃妹妹不一道尝尝?”
皇帝看着舒和欲要离开,也道:“是啊旖妃,时辰还早,这么急着回永寿宫干什么?一起坐坐吧。”
舒和欠身,坚定道:“谢皇上,谢宸妃抬爱。恩贵嫔约了臣妾和恒贵人在咸福宫下棋,快要到时辰了,这便先告退了。”
皇帝只得作罢。宸妃眼见一行人出了暖阁,旋即变得娇柔万分起来。她倚在皇帝身侧,取了一块红柚绿茶酥送到皇帝嘴边,娇声呖呖道:“臣妾亲自做的红柚绿茶酥,最是适合膳后解腻解味儿。”
皇帝见她带着病色,又如此娇媚动人。便不忍移目,心旌摇荡。他就着宸妃的素白纤纤的手吃了一口,眼里皆是柔情:“璟愿你的手艺愈发进益了嘛。”
宸妃别过脸,背对着皇帝,娇嗔道:“皇上用个午膳阵仗倒不小,左有正宫皇后,右有娇妾侍奉,把臣妾忘在一边了吧。”
“怎么?吃心了?”皇帝拉过她的手,含情脉脉道:“朕只是看着旖妃带着毓嫔来请安,皇后正好又在和朕交待常答应的有孕的事宜,所以便叫她们一同用膳了。”
宸妃静静地“哦”一声,又道:“这么说来臣妾来的真不是时候了。”
皇帝一把拉过她坐在自己身侧,轻轻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朕知道朕不在,你想的紧。那朕多陪陪你不就好了。”
宸妃委屈地把头埋进皇帝怀里,呜咽着道:“臣妾还以为,五哥哥因为臣妾处置常答应的事,恼了臣妾了。”
皇帝摸摸她的头发,露出笑颜:“怎么会?朕怎么会恼了你呢?是常答应自己不检点,你罚她和她的宫女也是应该的。”
“说来也是常答应拿旖妃妹妹说笑,讥笑旖妃妹妹。臣妾是实在看不过,才责罚她们的。”
皇帝将她抱的更紧:“这么说,你还做了好人了?”皇帝咬着她的耳朵,轻柔道:“你最坏。”
宸妃这才笑逐颜开,娇柔道:“五哥哥这么久不来看臣妾,这两日要时时陪着臣妾作为补偿。”
皇帝象征性地点的点头,揶揄道:“朕日理万机已经累的不行了,偏你这小浪子还来折磨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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