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喉头酸涩至极,牙齿如打冷颤一般颤抖着,她压制住心底的恨意,“皇上还是这样厌弃臣妾么?”
皇帝冷笑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再过不久,你就是万人之上的皇太后,还来在意朕做什么?”
“皇太后?”皇贵妃笑笑:“看来皇上属意煜祺继承大统。”她向前走了两步,坐在榻边,俯下身子贴在皇帝耳边,一字一顿道:“臣妾这皇太后,怕是等皇上龙驭殡天后一同追封吧。皇上!”
皇帝转过头,瞳孔直溜溜地转着震惊不已,胸口已如排山倒海,生生喘不过气来。
皇贵妃正起了身子,冷笑一声:“皇上是要效仿汉武帝的杀母立子,想要杀了臣妾?”她长吁一声,叹了口气,同样保持着应有的端庄:“只可惜不能遂皇上的心愿了,正大光明牌匾下的密诏已经被臣妾修改。皇上驾崩后,臣妾,会一切安康。好好颐养天年。”
皇帝连连摇头,又怒又闷:“你,你在朕身边安排了人!”
“自然了,皇上最信任的首领太监陆庆安,入宫净身之前受恩于臣妾母族富察氏,臣妾认识他比皇上还早呢。若不是皇上自己听了臣妾的举荐,臣妾这些年做事如何会顺风顺水,一路无阻。”
她深深望着皇帝,怔了片刻,泪水如珠断线潸然落下,她喃喃道:“朕深感时日无多,自朕身后,皇五子煜祺人品贵重,贤孝恭悫,可自朕以后继承帝位。但其生母皇贵妃富察氏,朕深感其贪恋皇权,心思叵测,故自朕身后,赐自尽,追谥孝宜皇后。”她再忍不住,泪水如决堤洪水汹涌漫出:“皇上!这是您的密诏啊。臣妾真心真意对您,您就这样处心积虑地想处死臣妾,就这样容不得臣妾活着!”
皇帝挣扎着起身,伸手抚摸她鬓边哭湿的发丝,酸涩道:“皇贵妃,你在朕身边伺候多年,想必朕的脾性你也能揣测几分。这些年朕的疑虑,你不会不知道吧?”
“若鲤么?”皇贵妃霍地挥开了他的手,冷然道:“的确是臣妾做的不错,就连她的儿子煜祐也是臣妾做的。”
皇帝恨得怒无可遏,想着伸手就给皇贵妃一巴掌,奈何疾病缠身,本就是虚透了的人,还未落在她脸上就已倒了下去。皇帝大口喘息着,厉声道:“好!做得极好!你就不怕若鲤地下魂魄难安么!”
皇贵妃抬起头,看着窗外射下的几缕光线:“臣妾此生唯一对不住的便是若鲤,等臣妾百年之后到了地底下,臣妾自会请罪。”她回头,目光如刀刃一般刮在皇帝身上:“皇上不能怪臣妾心狠,是皇上您自己害死了若鲤。”
皇帝积蓄已久的愧疚终于在此刻溃散,眼角沁出一行浊泪:“是朕对不住若鲤,没能好好保护她,是朕,优柔寡断,轻信于人,受了妇人的算计。”他的声音昏沉而嘶哑,如一脉干透了的枯叶。“若鲤最大的错处,便是不该有你这个恩深意重,却又背叛她的姐妹!”
“不!皇上您错了!”皇贵妃声嘶力竭地喊着:“皇上,臣妾不叫皇贵妃,也不叫宜妃,宜贵人。臣妾叫如妤,富察如妤啊。可是您从来没有唤过臣妾的闺名,您的陪伴,您的真心可曾给过臣妾一点点啊?您的真心,您的臂膀从来都是给若鲤的,您何尝想到过臣妾?”
皇帝一时无言,只是讷讷地看着她几近疯癫的姿态。
皇贵妃哭的累了,瘫坐在地上。泪水滴落在滚金翻云毯上,晕染出一片褐色的花晕。她静静地望着皇帝的眼眸,唇角勾起一道优美的弧线,一如她昔年入宫之时那样,笑得灿烂。皇贵妃摇摇头,叹道:“皇上,您不该这样对若鲤,爱之适足以害之。您更不该对臣妾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她自嘲地笑笑:“当年臣妾犯错,您把煜祺送去给若鲤抚养,害得臣妾与自己的亲生儿子疏离淡漠,这些,全怨皇上您一人!”
皇帝大恸,失意地合上眼眸:“所以你要杀了若鲤与煜祐泄愤。”
“这不是泄愤,臣妾只是讨回臣妾该有的东西。若不是若鲤薨逝,煜祐殇了,皇上您会把皇位传给臣妾的儿子么!”她目光坚定而愤恨:“既然臣妾得不到皇上的心,当然不愿意蜉蝣一生。那么,后位,荣华富贵,富察氏一族的满门荣耀,无论如何我都要守住。”
夜来风疏吹动着阁内白玉珠帘作响,就这样两日静默了许久,相对无言,两两相望。
良久,皇贵妃再次坐到皇帝身边,露出一个诡谲迷艳的笑容:“皇上,太医说您这状况怕是还要撑五六日呢。臣妾实在不忍心皇上还要经受病痛折磨。毕竟臣妾心系皇上,二十多年了,臣妾的情意,对您是如此之深。”
皇帝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珠,惶恐地想要去抓榻边的黄带子,奈何已没了力气,只得连连摇头呼喊:“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来人!来人!”
却无人应答,皇贵妃提起明黄龙纹被褥,一点一点贴近皇帝狰狞的面孔。皇帝本能地抗拒,惊得发不出声。皇贵妃下手极为迅速,不过片刻间,便使得皇帝的脸被被褥捂得严严实实,看着皇帝双腿颤抖挣扎,紧握着被角的手涔出层层冷汗,浸湿掌间细碎纹路,面容狰狞可怖。
皇贵妃面上却如春日山间淡淡的雾霭,轻带笑意,慢慢道:“皇上,您就安息吧!您放心,臣妾会辅佐煜祺,让他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明君,绝不走了皇上的老路。”
终于,一切又重归平静。皇贵妃的两行清泪再次汹涌地刷过面庞,冲刷掉层层脂粉。她掀开被褥,用手指探了探皇帝的鼻息,惨然失声。
她溃散了内心最后一份坚定,将头躺在皇帝的怀里,喃喃道:“皇上,您别恨我,为了煜祺,我只能这么做。”
众人不意皇贵妃是何时踏出养心殿暖阁的,只是在万籁俱寂中骤然看到皇贵妃面色沉重,以悲恸的哭声宣告众人:“皇上驾崩!”
一时间合宫哀声大作,悲痛欲绝。皇贵妃她已无更多的思绪,如一副朽木,在层层华丽衣裳的包裹下,艰难的迈出步子,行到人群之中。
宫中云板响彻云霄,璟愿一听,连忙哭倒在养心殿外。她哭得恰如梨花一枝春带雨,连嫡福晋钮祜禄素华亦被她感染,还是道:“璟愿妹妹伤心,切要注意身子。”
舒和越瞧越厌恶,索性别过脸,望着跪在前面的一群嫔妃,即将成为太妃的女人哭得痛彻心扉。自己却硬生生也挤不出两滴眼泪来。
舒和心下一时空空,思绪仿佛风中落叶漂浮不定。
再次引起众人注意的是,皇帝的贴身太监陆庆安从“正大光明”牌匾下取出密诏宣读“大行皇帝立皇五子煜祺为皇太子,今大行皇帝龙驭殡天,请嗣皇帝正位。”
一时人人惊叹,更多的是皇子们未能继位的失意。素华,舒和,璟愿与府邸的格格们更是忍着满腔喜悦。煜祺悲伤之余,强忍心中激动,只是以任重道远的气势接过旨意:“儿臣接旨,必克尽厥职,永固大清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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