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冥冥,宫里的夜寂静而又让人望而生畏。这般仇恨算计着,不经意间,竟过去了二十五载。
养心殿外的妃嫔除几个年长稳重的旧人,余数都是年轻俏丽,打扮娇俏的二八少女。她们虽年轻可人,青春貌美,可此刻,一想到皇帝驾崩后自己余生守寡,孤苦无依,便哭得梨花带雨,让人疼惜万分。
跪在前头一个年长些的嫔妃总算忍不住,侧过身朝后头几个娇滴滴的低位嫔妃,伴着深沉的口吻训斥道:“皇上还没如何呢,你们便先急着哭了起来,这样诅咒皇上,若是宜皇贵妃知道了少不得有你们好受的。”
如此,便再无人敢明着伤神,只是以羡慕的神色回眸望一眼殿外年轻健壮,如若冉冉升起朝阳的皇子们身后年龄相仿,同样青春娇俏的福晋格格。
最为出挑的,便是皇帝与宜皇贵妃所诞下的皇五子,爱新觉罗煜祺身后的两位侧福晋。
自煜祺闯入她房的那夜起,舒和便再也没跟他说过话。便是平时碰了面,舒和也总要绕着走。起初煜祺还低下头去跟她赔不是,碰了几次冷壁后觉得恼怒不已,索性也怄气不与舒和讲话。
月光绰绰下,紫禁城内玉兰暗香浮动,舒和动了动鼻翼,很快露出一个饱满的微笑:“璟愿妹妹一贯身子娇弱,总爱有事没事到王爷和皇贵妃面前无病呻吟,好像这般矫情着能多得王爷几分关照似的,怎么今儿不跟皇贵妃告假一声,说自己身子不适,让王爷来怜惜你呢?”
自入府后,舒和与林侧福晋都是得宠的,算得上是平分春色。可煜祺总偏袒舒和多一些,林璟愿出身大族,虽看着纤瘦柔弱,谈吐间亦是梨花带雨,可难免心高气傲,为此总与舒和不大和睦,言语间也多有龃龉。
林璟愿静静地跪在舒和旁侧,亦不抬头,只是语意轻盈,唯恐惊破了这夜晚的寂静:“舒和妹妹说笑了,圣躬欠安,我怎么敢不来守着。”
她的声音缠缠绵绵的,气若游丝。林璟愿很清丽,更是美艳,是如冰天雪地的那般清寒迫人,摒弃烟尘。她不可方物,格外瘦长娇弱,一颦一笑皆如弱柳扶风。舒和见她眉不描而黛,却透着一股凛冽的傲然之气,唇不点而红,面不扑而胜雪。却又透出些许病态的虚弱气息,似那三月初刚结花苞粉桃,清瘦而明艳,一阵微风便能吹倒。
舒和一贯是不喜林璟愿的做派的,从前在府中也是针尖对麦芒。舒和见她跪在地上时常摇晃,十分支撑不住,仿佛即刻就要倒了似的,她轻哼一声,立直了身子睥着她道:“这才跪了多久?你少这般惺惺作态,我便最瞧不得你这娇矜做作的样,若是矫情就去王爷和皇贵妃那儿。”
璟愿面色煞白,却犹如一缕烟尘,纵然美得梨花带雨却缥缈虚然,她清冷冷道:“你若是看不惯大可跪在前头或后头,同是侧福晋,你何必在这作威作福,颐指气使的。”
舒和也不正眼瞧她,看着一壶皓月,骄傲道:“你以为你倚仗宗室之女的出身,是皇亲贵胄,又入府封了侧福晋便能与我平起平坐了?”她顿了顿,扭着手上的绢子戏谑道:“你再怎么高贵也是个汉军旗出身,即便皇上说满汉一家,可这面上和里子里还是不一样的。”她说罢更是得意,笑道:“我可是满军镶黄旗的出身,是上三旗里的首旗,你,只不过是正黄旗罢了。”
璟愿忍不住咳嗽两声,眼里泛着烟冷目光,她在不经意间微微侧首,冷然一笑:“舒和妹妹总是这般厉害,如今皇上病在养心殿里头,妹妹满口家室门楣的,可不知道妹妹想的是什么,动的是什么心思呢?”
舒和一耳听着,十分不屑:“我动什么心思?可没你想的多。你从前在府里总闹那些有的没的把戏,不就是想让王爷成日里陪着你哄着你么?”她眉头一动,凑在璟愿耳旁压低了声线:“说句大不敬的,眼下时局已定。我今儿听了消息,说内务府在悄悄预备着慈宁宫的修葺和皇太后朝服的制作了,听说那身量,可是照着皇贵妃的来的,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璟愿一惊,还是将那瞬间的惊诧换作一丝柔和的笑意:“舒和妹妹慎言。”
舒和睨着她,昂然道:“心里有个底儿就是了。日后若真有那日,咱们同是侧福晋,可我的出身还有我阿玛在朝中的地位都高于你,尊卑上下,你可要好好掂量了。”
却听身后一女声带着闷闷的语气传了过来。“怎么本宫还没来,有些人就按捺不住了?”
舒和吓得顿时花容失色,前头跪着的妃嫔与各皇子格格见了更是赶忙请安:“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皇贵妃正眼也不瞧舒和,只是踏着地砖,带着侍女回春从她身畔走过。
皇贵妃不过四十的年纪,因保养得宜,脸上丝毫不见岁月来过的痕迹,一样尊贵万千,端然生华。一袭靛青色缂丝牡丹织云锦旗装穿在身上,仿佛是带着尘封已久的隐隐悲痛。
舒和见皇贵妃的花盆底从自己手边走过时,鞋面上缀下的紫英碧玺珠穗泛着淡淡的光,她吓得一哆嗦,连连低下了头。皇贵妃走进正殿,慢悠悠道:“如今皇上龙体不安,本宫怎么能万福金安?更不意有的人,趁此机会,兴风作浪。”
另一位高位嫔妃站起身转动着手中的楠木佛珠,劝道:“有的人不安分,不检点,皇贵妃娘娘叫人拖走发落就是了,不必动气,只是如今皇上在暖阁养病,过于血腥怕是无益,还请皇贵妃从轻发落。”
皇贵妃淡淡地一笑:“还能有谁。不过是本宫儿子的那个好侧福晋罢了。”她朝舒和深深一剜,凌厉道:“平日里你在府里闹事拔尖儿也就罢了,总想着你也应该知道规矩分得清时候,不想现在生起一些不该有的心思,那么本宫倒要问问,瓜尔佳索图伦是怎么教女儿的。”
舒和惊慌失措,却见煜祺朝自己递眼色,心下明白,便连连叩首请罪:“妾身该死,妾身罪该万死,还请皇贵妃饶恕妾身这一回吧。”
煜祺眉心一皱,赶忙求情道:“额娘,舒和素日里的确是言行不当,但请额娘看在儿子的份上,让儿子与福晋回府再好好教导吧。”
煜祺因跪在前头,说罢便转头看着舒和,心中一阵阵隐痛。舒和叩在地砖上不敢抬头,心下浮起一丝丝暖意。
素华看着煜祺紧张的脸色,忙道:“是啊额娘,儿臣刚生下旻昐不久,身子尚未完全恢复,所以也没好好教导府里的人,是儿臣的过错,还请额娘恕罪,待皇阿玛痊愈后儿臣回府再好好训导。”
依月跪在舒和与乌雅黛央后头,见状亦急切道:“是啊皇贵妃娘娘,舒姐姐定是无心之失,请娘娘恕罪。”
皇贵妃狠狠地剜着舒和,这个侧福晋,这个儿媳,她早就听闻舒和总是搅得自己儿子府里不安宁,她象征性地颔首,“再出什么岔子,本宫杀了她也不为过。既如此,那就先让诚妃出来歇歇,本宫进去侍奉皇上。”
皇贵妃走进暖阁时,阁内烛光灿烂曳曳,她颔首示意正侍奉其侧的诚妃退去,回首看着皇帝泛白干燥的唇,行礼如常。
皇帝喘息着笑了两声便咳嗽不止,皇贵妃用帕子给皇帝擦拭,却见猩红一团血如同夏日凌霄夹着痰染在浅金色的帕子上。她并无过多的惊异,只是道:“皇上又咳出血了。”
皇帝转头朝里,并不愿意待见她,只是沉默着坐在榻上,不予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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