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娇儿的字是自幼所练,功底扎实,一排排娟秀的簪花小字透露着几分灵气,显然不是一个读书浑水摸鱼之人能写出来的。
看来这位十指不沾春水的娇小姐比他所想的更有本事,这种刻苦练习才能习得一手的好字,她誊抄时也没有松懈。
容洛的字也更为豪迈奔放,尤其是笔势健劲潇洒,提落的笔锋尤为锐利,更是锋芒毕露。
他轻握着还留有宋娇儿余温的笔杆,墨汁沾湿笔尖后,便一笔一画地落笔写下。
模仿宋娇儿这种更加含蓄正统的字体虽然别扭,但对于容洛也并非难事,几行字下来相似度极高,难以分辨是二人所写。
宋娇儿边用筷子夹起一大块肉,边用视线偷瞄着正襟危坐认真替她抄论语的容洛。
“秀色可餐”四个字用在此情此景意外地合适。
认真抄书的容洛,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是旁人所不能及的,腰背挺得笔直,微微颔首低眉,侧边未梳上碎发垂落,多了几分不羁的俊秀。
“你还读过书?”
容洛先是沉默,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语气平稳,“奴自幼家境还不错,父亲请先生教导我们,读过几年的书。”
那为什么沦落至此?
宋娇儿欲言又止,筷子夹起的一根青菜在半空上摇摇欲坠。
“父亲家中妻妾成群,奴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受过几年宠爱的侧室。家中兄弟众多,奴的死活没那么重要。”
他说得平静,手中动作不停,仿佛话里那个被抛弃的孩子并非是他。
宋娇儿挑眉不语,盯着他微微抖动的鸦青色长睫,心思微动。
他的态度真诚,不似作假,多半原因是他所说的几乎是真实的。容洛是叶贵妃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母亲还是宠冠后宫的第一人,自然是受尽宠爱长大。
容洛自幼聪慧好学,成帝对他又宠爱有加,一时之间竟是太子的热门人选。
只是这美好的幻境还是随着叶贵妃的年老色衰而被打破,曾经宠他爱他的父皇几乎不再踏足钟秀宫,那些攀附权贵的奴才也渐渐转变了风向,他直直从他们捧起的高台狠狠跌下。
但容洛没有就此颓废,反而愈发努力,事事做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在朝堂之上提出许多宝贵的建议,使得民意悠然。
可他还是太过稚嫩,不够世故圆滑,恐遭贼人陷害,沦落至此。
任何人都不愿意揭开自己的伤疤,但如果血淋淋的伤口能让宋娇儿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心生淡淡的怜惜之情,他这段话便是有用的。
就如同他所想象的剧本情节一样,宋娇儿面前的饭菜已经微凉,张张嘴安慰道,打破这凝滞又有些悲凉的气氛。
“你来我们宋家,我自然不会亏待与你,你别这么难过。”
宋娇儿长这么大甚少安慰别人,说出来的话也极为别扭。
容洛却一笑,深沉的眸底闪烁着隐晦的光芒。既然要帮他,那就帮到底,把宋家的权势交给他。
宋娇儿看着他滴水不漏的表演,一时之间,若不是那只有十点的好感度,谁能想象到容洛这般敞心交谈的人,实则内心冰冷淡漠。
她撂下筷子,让云锦云妁将没吃几口的饭菜端出去。
原主的性格也并非是能与不甚熟悉的下人谈心交流的,闲来无事,她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戏本小说看了起来。
宋娇儿这满屋子的书,不缺一些宝贵的珍藏书籍,只是崭新得像没翻过几次似的,只有这些不入流的地摊戏本,倒是被翻了许多次的模样,书角都卷起来了。
比起晦涩的文言句式,戏本小说显然更贴**民,宋娇儿原以为古代人民的生活乏味,也写不出什么特别有趣的故事。
但她真正翻阅起来,却深深被折服,故事的丰富性丝毫不输于现代那些小说。
看得入迷了,也忘记容洛的存在,一个人懒洋洋地趴在软塌上,边翘着脚边翻着戏本。遇到精彩的情节,便学着前世那样拿着笔做着批注。
比起宋娇儿这边快乐自在地享受着戏本小说,容洛那边却依旧挺直着腰,模仿着她的笔迹认真地誊抄着。
夕阳余晖映照在书房的窗棂上,斜斜洒在宋娇儿的身上,身旁还到处扔着她看过的戏本,有的甚至凌乱地掉在软塌下。
容洛落下最后一笔,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将这支名贵的毛笔轻轻放在一旁,才舍得揉起酸胀的手腕。
等他目光寻着宋娇儿时,却发现她正趴在软塌上,脸埋在席枕里,整个人被橘黄的光辉笼罩着,柔和了整个轮廓,仿佛是天上仙女的错觉。
容洛呼吸一滞,胸腔里似乎闷闷的,被什么东西堵住。虽然早有预知宋娇儿不会帮忙,但也不至于躲在一边看着书还睡着了。
他指尖微动,还是决定自己悄声先出去。如果写完还要赖在这里,实在是讨嫌。
当他经过软塌时,“扑腾”一声,突然一个被宋娇儿压在身下的戏本掉落在容洛的脚边。
容洛低眸,弯腰拾起脚边的戏本,正想放在宋娇儿的身侧时,视线却意外瞥见宋娇儿用红色墨汁在一旁做的注释。
缓慢摩挲着书本薄薄的一页,容洛最终没有抵过心里的好奇,目光流连在那一页上。
他大致看了几眼,发现这不过是寻常的富家小姐爱上穷书生的故事,两人在受到富家小姐父母的阻挠后,选择一起跳崖殉情。
再看向宋娇儿所作的批注,容洛陷入沉思。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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