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是朕当初错杀了灵王和赵家?还有献王,尔等意思,是不是也要一起重查?”眼看着内阁大臣有逼宫之态,靖帝拿出皇威,冷声喝问。
“陛下,献王带兵谋反,证据确凿,也实有谋逆之举,朝臣和天下百姓看得明明白白,献王也认罪,所以到如今,并无人质疑。然则,灵王一案,事发突然,且仅凭一封密信,实在难以服从。臣记得,当年,灵王和赵仆射至死都不认罪,”
杨成伏跪在殿前,声音洪亮,并不因靖帝恼怒而退缩。
“杨成,你可知,你此举,实为灵王翻案,无论结果如何,便是在向天下宣告朕残杀手足之过,而你,身为内阁中杼,已意在结党?”半晌,靖帝冷冷冒出一句。
刑部尚书等一干人跪伏其后,均冷汗涔涔,不敢喘气!
杨成顿了一顿,“陛下,老臣万万不敢有此恶念。”
“既然不敢,那就好好查侵地、卖地的案子,不要翻古弄今,肆意攀咬!”啪的一声,靖帝将手中的奏章重重掷下。
“陛下……”杨成口中喃喃,还想再言。
“陛下,您进清心丸的时候到了。”福海太监捧了一盅茶,另一手托着一个锦盒,快步从殿外进来。
越过下面跪着的人群,手轻轻一抖,宽大的袖袍扫过杨成的肩头。
“陛下,这是昨日瑞王殿下进献的清心丸,特意让陆大国手新调了配方,这个季节吃着,最是养脾清心。瑞王说了,这丸药,不是治急病,只是慢慢调理陛下的心气脾肺。”
福海口中絮絮叨叨,打开锦盒,用锦帕垫着手,拈出一丸药,托在手里递到靖帝口边。
靖帝就着他手,吃了丸药,又喝了福海递过来的热茶,半晌,微微抬头,看着龙案下战战兢兢伏跪着的一众臣子,缓了缓语气:
“黄忠侵地卖田的案子,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该严办就严办!至于其他的,日后证据充足,再行议处。”
杨成抬头看了看龙案后面的靖帝和一旁侍候的福海,嘴张了张,伏下身去:“老臣遵旨!臣等,告退!”
一干人等,轻轻退出殿外。
“杨相国,此案,如何是好?”刘郡守擦了把汗,天气并未到炎热之时,天子之威,不是他一个小小郡守可以承受的。
极少直面君上的他心中惶惶,黄忠私卖官田案,毕竟是首先从他手中奏报上去的,当时图心中一时痛快,眼看事后掀起的波浪有越来越大之势,又是惴惴不安。
他这个心思的,何尝不是刑部和其他几位共同审案大人心中所惧?
刑部尚书谢眺掌尚书还不满一年,之前是刑部侍郎,前任尚书柳之荀在去年定王宇文硕谋逆案后,便向朝廷递交辞呈致仕,他便顶了缺。
说起来,刑部这一年的这些案子实在是不好办,明面上都不复杂,案件都是摆在世人面前,也没什么疑难的地方,关键是案子一查就是一大片,涉及都是吃皇粮的官宦,多数还是相识多年的同僚,总有些不自在。
涉及官员一多,枝枝末末的,总是会牵扯出一些棘手的事,看似一条无关紧要的线,轻轻一扯,可能就触到了天。
去年初的侵地案倒了一个工部尚书,连带了一片大大小小的官员,风波未停,今年两个纨绔子弟争夺花魁的一起寻常斗殴,竟又扯出一片私卖官田的大案。
一个正三品的史部尚书和一个正四品的御史被削官下狱,连带了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好一番翻腾。
他这个刑部尚书当得是心惊肉跳,此时,他倒是羡慕那个不到花甲之年便提前告老还乡的前任。
见主办案件的中书令默不作声地径直往前走,似乎没有听到刘郡守的问话,谢眺也忍不住问了一句:“相国大人,下官接下来要如何是好?”
“如何?”杨成正在独自沉思,听得谢眺声音有些急燥,才反应过来。稍微站了一下,旋即一笑:“几位大人,陛下不是有了明旨了吗?黄忠的案子,要严查严办。”
“那,赵承恩家仆为主鸣冤案该当如何?”大理寺卿和刘郡守急急问道。这两个案子,现在可是直接告到了他们面前,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不敢接,也不敢不接。
“两位大人,陛下说了,其他的案子,待日后证据充分再议。”杨成笑道:“两位大人没有听清吗?”
“这个……”刘郡守和大理寺卿相互看了看,听是听清了,但还是没听明白要怎么办呢?
“既然现在证据不充分,就等着证据充分啊。”杨成又一笑,拱了拱手,匆匆而去。
要怎样证据充分啊?刘郡守和大理寺卿面面相觑。
“刘大人,皇上和杨相国的意思,好像是说让我们等着。”大理寺卿敲了一下脑袋,似乎突然间开窍了。
“等?对,对,等着。”刘郡守也恍然大悟:“那就回去,收了这些证据,等着!”
事急从缓,从缓则圆,圆则变通。
事实上,刘郡守和大理寺并没有等待太长的时间。
再一次重新提审黄忠,三司并没有提及灵王案件,而是将这些年以来他当所受的贪墨、私卖官爵、评定官绩中徇私舞弊等种种罪行一一抄了遍,加上此次的侵田和私卖官田案,将大靖律法条条规规用到了极限。
这可算是一抓一个准了。这么多年的史部尚书嘛,怎么会没有些营营苟苟见不得人的事呢?
按照所查出罪行的严苛律法,不只黄忠一人性命不保,黄氏一族也将家破人亡。
然则,事有变通,律法也有宽严相济,到了万念俱灰之际,黄忠不再申辩,只求自保,将功赎过,或可不致连累父兄族人。
于是,结案之前,黄忠供出一起旧案。
十四年前,先帝驾崩,新帝登基,除国舅王知节统领京城内外十万大军守卫外,在外众王爷和军中各都将统帅均严禁擅动。
然,外放黄州牧的灵王都接内阁发出的诏书,令其急率卫兵二千,速回京护新帝登基。然而在京师城外,被早已先行接到密报的王知节率守城兵伏击全歼。
灵王被俘后,其辩称令其进京的内阁诏书竟然不翼而飞,而从王府搜出的,却是右仆射赵承恩写给灵王的密信一封,上书先帝被宇文雍谋害,乞灵王率兵入京,杀宇文雍,扶被废的皇长子上位。
就因此信,灵王全族被灭门,右仆射赵承恩九族被诛。
黄忠当时是灵王府的掌事,灵王被俘时,就是他交出了这封自称灵王交由他保管的密信。
事隔十四年,黄忠供述出,此封密信,是有人事先传递到他手中,让他在灵王被俘后交出,同时,从灵王身边偷走了先前的内阁诏书。
而让他做一切的人,就是时任少府互市监令的李林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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