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黑色骏马飞驰进越州城,马蹄上的白色毛发连成一道细碎的线,守城军士只来得及看见为首一匹马上的人手中一道王府令牌一晃,急促的马蹄声便已经远去。
“张军头,那马上的是何人,怎如此急迫?”圆脸憨厚的年轻军士呆呆地看着远远飞奔而去的人影
“似乎,似乎有两位是越王府的护卫,另外一个不知是何人……”
“难道,世子爷不行了……”越州城所有的人都知道越王唯一的世子的命是从小吊着长大的。
“别瞎说,你可快快闭嘴吧!”
愣头愣脑的军士赶紧闭了嘴,张军头心里却犯了嘀咕:越王世子从小就是个病秧子,早就听说活不到成年,怕真是不行了……
越王府中气氛一片低沉。
越王宇文铎在帐内面如金纸,昏昏不醒,一群姬妾跪坐在床榻边,嘤嘤啼哭。
“你们在这里哭什么?”温和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身材高挑清瘦,五官虽然温婉,面色却冷峻异常。
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嬷嬷和一个十多岁的婢女,婢女低着头,端着一碗汤药紧紧相随。
“见过王妃。”啼哭声止,室内众人低头行礼。
“王爷病中烦燥,需要静养,你们整日在这里啼哭不止,是想让王爷早日薨毙吗?”王妃语气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一群年经姬妾。
“王妃,妾身不敢。妾身们只是……”跪在前面的一个姬妾伏下头,声音惶惶。
“出去吧。”越王妃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屋内先前围着的众姬妾们不敢多言,低声应是,纷纷出去。
婢女将汤药放在床头桌面上,也低着退了出去。
越王妃坐在床头,看着榻上的男子:不过才四十出头,竟然头发稀疏,面容竟似有五六十岁,此时躺在榻上,呼吸时轻时重,时而皱眉,时而咳喘,就算是昏睡,也是不安稳。
越王妃眼中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
仿佛感觉到了有人在身边落泪,榻上昏睡的人眼睛睁了开来,目光昏黯,当与满脸泪水的越王妃对视时,却又闪出了些许亮光。
“锦梅……”口中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
“王爷,你醒了?”越王妃瞬间止住泪,眼中流露出柔光,“王爷,你可要喝点水?”
越王微微摇了摇头,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桌上的药,脸上一阵潮红,一阵压抑的咳嗽响起。
越王妃连忙坐了过去,熟练地将他从榻上扶起,让消瘦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身上。旁边的年长嬷嬷也熟练地拿过一条棉被放在越王身后。
越王妃将面前清瘦的身子轻轻扶靠到棉被上,左右塞了塞,让他靠得舒服些。这才接过嬷嬷递过来的汤药,用银匙轻轻舀了一口放入口中尝了尝,再一勺一勺喂入越王口中。
汤药很苦,但久病的越王味觉早已麻木,已经尝不出苦涩,只是时不时一声咳喘不停,药喂得很慢。
“王爷,这药,要不,就不再吃了吧?”半碗药吃完,越王如同和人打了一架,浑身大汗淋漓,原本蜡黄的面色变得苍白。
“不怕,锦梅。”越王枯瘦的手抬起来,轻轻抓住了为他擦拭脸上汗水的越王妃并不年轻的手。
手指苍白,骨节突出,抓在手上软塌塌冰凉无半点力量。
越王妃扭过头去接嬷嬷手中的另一个玉碗,悄无声息地拭掉了眼中溢出的泪水。
“王爷,喝点枇杷露吧。”玉碗里,红褐色的半流质膏体散发着甜蜜的药香。
越王张口含入,微微闭着眼,任那甜甜的清洌的膏体在喉间缓缓滑落,咳喘渐平。
“煜儿,可要回来了?”静静地呆了片刻,越王轻轻捏了捏握着自己的手。
“已经传了信,想必这几日就到了。”越王妃柔声道,窗外的春光泄进来,照在她恬静的侧脸上,照出了鬓边的丝丝白发。
“锦梅,这些年,苦了你了。”越王望着面前的女人,似乎又想起年轻时的过往,脸上浮现出淡淡地笑。
“王爷,别说了,省着力气吧,煜儿就快回来了。”越王妃眼中湿润,脸上却一既往地含着笑。
“好,好,煜儿回来了,我也不必再吃这药了。”越王笑了笑,闭上眼睛,口中喃喃道:“这个身子,扛了十四年,也该歇息了,陆大夫这些年的药,终究还是敌不过他给的……”
越王妃脸上,一阵扭曲的笑。
“王妃,王妃,成煜世子回来了。”门外传来王府管事惊喜的声音。
越王和王妃眼睛一亮,王妃还未及站起身,殿门打开,披风还未来及解下的十七岁少年已经抢身进来。
“父王,母妃!”成煜一步滑跪到榻前,风尘仆仆的面容上,双目赤红。
中书令杨成办事老道严谨,在奉旨办理黄曹两家私卖田地案中,并不因人证物证俱全便草草结案了事,而是因件涉及六部和御史台官员,反复叮嘱刑部和三司反复细查细究。
这一细查,果然还是查出了问题。
私卖官田案还未结,刑部、三司和内阁同时又收到了黄州旧人多封匿名举告信,指明天纪元年,黄忠伪造密信,构陷灵王和时任右仆射赵承恩谋逆一案。
以此同时,京中突然也开始有赵家旧仆在郡守府和大理寺外击鼓鸣冤,手呈当年赵承恩被诛前暗中调查的少府诸多官员贪墨、舞弊案卷卷宗及人员名册。
此事关系重大,还未等杨成呈报靖帝,刘郡守和大理寺卿又有不同的证据呈报上来。
当上禀到靖帝之时,满朝,已是议论纷纷。
靖帝心中恼怒,当初灵王和献王谋逆,他下手狠绝,心中并非没有过疑虑,但当时自己初登大宝,天下又对先帝之死议论纷纷,他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此时翻开旧案,无异于打脸,他并不想重审,无奈朝中民间已呈汹汹之势,他不得已,召杨成等一干内阁商议。
“陛下,当年灵王和赵承恩勾结谋逆一案事发突然,就当时而言,皇上如此处置,情有可言,然则此时在审理新案中,翻出此案,如若不查,恐怕难以对天下和朝臣有交待。”
平时沉稳圆滑的中书令,今日却态度坚决,令靖帝心中恼怒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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