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谢先生循着福臻的视线看了过去。
福臻摇摇头,随口敷衍:“这人看着有点儿面熟。”
“曾博文。康新百货就是他家老太爷开办的。”
福臻听到这话眉心微蹙了一下。“你认识?”
“这位曾少爷偶尔会带人到我们皮货店里去买东西,接洽过几回。”
福臻望着那男子扶着女伴钻进了一辆汽车里,脑子里想的是初次见到他与沈佳怡在一起时的情景。还有之后的那几次异常状况,此人也都在场,她早该注意到这一点的。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她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待人还算客气,出手大方,行事也干脆爽快,挺好说话的主顾。”谢先生答她的时候,心中却是对她这个突兀的关注颇感惊讶与疑惑。也因此更确定她心里藏着事,其实不仅是现在,再早些时候他就感觉到了。
他以为她会解释或是敷衍几句的,但她只是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似乎真的就只是好奇而已。
“你们二位这是要进来呢还是出去?总不能这样挡在门口,叫人怎么进出?”店里有人嘀咕了一句。
两人这才意识到不妥,急忙忙往旁边退让了开来。
谢先生看了看手表。“快十二点了。不如先去吃了午饭再过来买吧,也免得总拎在手上不方便。”
这话倒是让福臻心里一动。只是她这里还未答腔,对方又迫不及待地继续道:“这附近就有一家顶不错的馆子,离得不远,不会耽搁多少时间的。”
福臻怎会不知他的言外之意,更觉得歉然。她私心太重,并不值得被这样小心翼翼地相待。只是对方这一份诚意,纵然不适合,也该感谢。
于是她用欣然的语气回应:“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那馆子在哪?快走吧!”
此时已过了饭点,馆子里有不少空位。两人进去寻了处靠窗的位置相对落了座。
跑堂的过来给他们斟茶。谢先生问福臻:“你想吃什么?”
福臻也不推脱,要了米饭和一份炒菜心,随后谢先生又添了一份宫爆里脊丁和鲜鱼豆腐汤。
待跑堂的离开后,福臻看了看左右无人,便往前略倾了身压低嗓音道:“先和你说好了啊,这顿饭我请,待会儿结账时可不许同我抢。”
谢先生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这是什么道理?是我先请的你,怎么倒让你来结账?”
福臻在提议之前并没有多想,此时听了对方的话才醒悟过来自己此番举动确实不怎么妥当。但话已出口,再改口似乎更尴尬,便硬着头皮讪讪地道:“你帮了我那么多回,我原就该好好地谢你。这顿饭就当是我的一番心意,请你别见笑。”
“怎么会?”谢先生不忍叫她为难,便不再坚持。随手拿起摆在二人面前的筷子一并放进他的茶水里搅了几下,抖干,然后将其中一双递回给福臻。
福臻到底心里还存有顾忌,总是避免看他,故而她没有瞧见他此刻望住她的眼神有多么的温柔。只听到他的语声不疾不徐:“其实……你不用同我这般客气。我做这些是因为我觉得应当这么做,不是为了叫你记着。”
他顿了一下,像是与人商量的口吻:“我知道你其实不怎么愿意对着我。那能否换种方式来看我。就如我方才说的那样,把我当作是你铺子的伙计也好,或是普通的朋友也好,你怎么自在就怎么办,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真的。”
福臻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的,然而她却不知要如何回应,对方体贴而温和的善意实在是很深切地触到了她的心坎上。
客套的或是推脱的言辞是再也说不出口了,仓促间她含含糊糊地扯了个话题:“可是我们铺子的伙计都须付薪水的,难不成你也想领一份?”
“可以有么?”对方似当了真,忙问。
“怕是不行,雇不起你。”
“我很勤快的,而且话也不多……”
听到这句话,福臻忽而想起之前阿泰那几位伙计对此人的评价以及起的那个外号,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对方被笑得一脸茫然。却也因着他这样的表情,气氛顿时轻快了起来。
“没什么。只是不能够想像你当伙计的样子。”福臻摇头轻笑。
“那你是不了解我的实际情况,我在我父亲的店里可就是被当作伙计使唤的。”
福臻很想戏谑一句:“哪有伙计像你这般清闲的?”,但若真说了,怕是又要让他多心吧,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谢先生,做你们这一行的,是不是要时常外出办货?”
“贵重的皮毛因为量不多,这是需要亲自往产地跑一趟的;寻常的倒是跑得少。一部份就在城内直接收购,从外头进的那些呢,只消将头笔款汇过去,他们就将货物从水路运过来,便利得很。”
福臻自是知道对方虽只是简单的寥寥数语,但这其中若不是恪守信用的老主顾是绝不可行的。
谢先生看着对面那个似又在若有所思且叫人又爱又恨的女士,几次欲言又止。踌躇了一会儿,才缓声道:“能不能让我提一个小小的请求?”
此时,跑堂的将饭菜送了过来。福臻道了声谢,执着筷等着对面的人继续往下说。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称呼我谢先生?”谢先生很熟谂地给两人各盛了一碗鱼汤放在各自面前,故作不经意地道:“我叫谢宗灿,我见你唤铺子里的伙计都是直呼姓名的。”
福臻暗暗地叹了口气,没说好也没不好,只是垂下眼睛慢慢地吃了起来。
谢宗灿苦笑了一下,心里头不由得有些后悔难得这样的好气氛,自己怎的就这么不开窍非要给人出难题?
耳畔忽听得那个清冷又有些温柔的声音在问他:“谢大哥,你觉得若是把衣铺开在这个地段,可不可行?”
谢宗灿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听到这一声唤,他竟没来由得觉得有些委屈,以致于胸口与鼻腔俱有些发酸起来。一个大男人,这般扭捏作态像什么样?他一面暗骂着自己,一面却又兀自欢喜着。
他明白对方这是在向他坦露自己的诚意。他也小心翼翼地将这份诚意收敛进心里,生怕被惊扰被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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