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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荆去前方牵了马,又夸赞道:“绯儿真是智慧过人。”
孟少娥走在他身侧,问道:“你怎么会出宫?”
宋子荆笑道:“母后说要来洛阳赏花,前天便带着平安宫里一行人都来了,还有惠妃丽妃陪着,子楚也在,他让我问候你一声。”
孟少娥走得端正,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血污,回道:“也代我向他问好吧。”
不觉天边月色正浓,孟少城蹦哒着跑到贺长绝身后跟着,只留了两人在林间走得缓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果香,伴随着铁锈似的血腥味,快走到杏花庄时宋子荆停下了脚步。
晚风吹过他鬓边发丝,卷起朱色穗子在身前飘扬,孟少娥看着他,白马在侧,面如清秋,眼波带笑,依旧是刚称帝时的朗朗君子模样。
宋子荆道:“如果我让你跟我走,你还愿意跟我回家吗?”
闻言,孟少娥只是笑,笑的是十五岁的宋子荆也同她说过这句话,当时只有太子宋子仲独居东宫,其他几位皇子都各自在宫外有了居所,许多官家小姐和皇子们都在太学监一块儿念书写字,天未亮就开始早读,到了午间才放学,全年无休,大家整日里都是愁眉苦脸,谁也懒得搭理谁。孟少娥好不容易熬到及笄可以休学了,七皇子宋子荆走上前同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好孟绯,我叫宋君远,住在东市宣王府,如果我让你跟我走,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他语气真挚,一双澄澈杏眼藏着几分笑意,干净的脸颊两侧有浅浅小酒窝,鬼迷心窍的,孟少娥瞪着茫然的大眼睛朝他伸出了手,所有的皇子小姐都笑成一片,大家齐齐拍手鼓掌道:“成亲!成亲!”
宋子荆笑着回握住她的手,带着人坐到自己身侧一起早读,看得伴读的魏司徒在课堂上吹胡子瞪眼儿又不能发作。
当时没人能想到,只是短短两年时间,太子被废,年幼的七皇子被国舅王伯许扶持上位,从此江山稳固,时间恍然一过又是三年。
杏花庄外明月当空,那深墙大院看起来跟皇宫似的,里面养着万丛花,守备森严,到处都是走也走不出去的重重院落。
孟少娥攥紧双手,过晌久才回道:“我要的你永远给不了,到此为此吧。”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刚推开朱漆大门就愣在原地,只见杏花庄内尸横遍地,原本守夜的两仪苑全死了,明净的白衣上是一道道乍眼的刀伤,孟少城正抬头仰望着钟楼上方。
风月无间,钟楼上是贺长绝与柳伶正在对峙,不远处的墨瓦上站着名红衣男子,手里抱着把长剑正笑得肆意张扬。
他眼中带着寒光,衣服上绣着千丝百鸟纹,衬着一身红衣,在夜色里说不出的邪散,倒显得另外两人的气氛更加沉重了。
柳伶坦然道:“红夷策已经送出城,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要杀要剐都随你。”
孟少娥在底下听得不清楚,但依稀还是听到了红夷策三个字,那是很久以前被一个异族人进献到宫里的热武器构造图,据说那种热武器可以轻易炸开都城里最稳固的宣武门,更能轰击千军万马,顷刻间糜烂数里,堪称毁天灭地。
这本竹简在数年前就丢失,没想到会在杏花庄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更没想到红夷策已经被柳伶不知送往何处,如果他与董昌海有关联,那边境将士们不久后就会面临一场麝战。
她心里隐隐不安,只听贺长绝笑道:“你那是假的,我早知道你进玄机苑偷东西,东西提前被我换过,不过你确实该死。”
闻言,孟少娥又松了口气,但一旁的宋子荆却皱起了眉,他叹道:“如果东西是假的,宋兄不会和他废话,他这话是说给旁人听的。”
果然,孟少娥转头望去,裴渊脸色一变,立即飞身踏着屋檐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见钟楼上闪过银光虹影,贺长绝手持一刀一剑将柳伶打得连连败退,雁翎每每划过,他身上就多出一条刀疤,而贺长绝始终面带着浅浅的笑容。
柳伶面色晦暗,像是早已料到自己会死,狼狈的捂着一身伤口道:“你还不如直接给我个痛快。”
贺长绝扬剑一挥,一道狰狞的刀疤留在他手臂,鲜血在空中挥洒,染红了一身白衣,他冷笑着昂首回道:“你想死?我就偏不杀你。”
柳伶痛得咬咬牙,又望了望身后,闭目思量间索性直接跳下钟楼,贺长绝却不想放过他,轻巧一跃将他搂在怀中。
人刚落地,又是血淋淋的一刀。
众人都知道他这是在杀鸡儆猴,只能胆战心惊的旁观着,一直到他整整在柳伶身上割了八十四刀才停手。
贺长绝收了剑,转身道:“把他关进玄机苑地牢,随便怎么处置,只要他活着就行。”
“是!庄主!”
为首的粉衣女子畏畏缩缩的应下,并且回禀道:“刚才那男子杀我庄内四十二人,与副……与柳伶是同党,还有前日晌午有人听见柳伶在一院同逃跑的云锦纺织造当家谈话,让他带红夷策出庄就放他一条生路。”
“居然是云朔!”孟少娥顿时惊醒,柳伶两更半时进了偏殿,云朔三更时去了玄机苑后门,两人刚好可以在后院交接。
“可恶!”她不禁有些埋怨自己无作为,如果当时提前告知一声,或许事情还有些许转机,如果红夷策真落入贼人之手,于国于民都是后患无穷。
孟少城懵懂问道:“姐,你怎么了?”
孟少娥惭愧不已,只说:“我昨天见过云朔,他当着我的面跑的。”
闻言,众人都沉寂许久,诺大的杏花庄里只有两仪眢在黑夜里收殓满地尸体。
“罢了。”宋子荆安慰道:“想来你也是无心之失,现下边境大乱,他们想把东西送出境无异于上青天,你不用太在意,我会派人好生追查的。”
贺长绝抱着手臂笑笑:“造化弄人啊!以后的事以后在想吧,有这功夫杞人忧天还不如和我去吃点好的睡个觉,明天赶紧启程,指不定还能赶在三天内到虞州,就算没找过云朔也能把云家欠我的钱给收回来。”
“哼!”孟少城邪媚一笑道:“吃东西我最擅长了,今晚请务必给我准备一整只羊,我要烤着吃!”
孟少娥无语道:“你哼什么,吃个东西你还有优越感了?重点是找云朔,找云朔!”
说话间,天边开始下起雨,众人只得匆匆回到玄机苑休息整顿,豆大的雨水冲刷着满地鲜血,远山中烟雾朦胧,只剩下夜雨在杏花庄里缠绵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