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明伦又进了高阳县城。
只不过,他去的可不是沈家,而是孙家。
在他的身后,远远还跟着李婶母子…兄弟俩牵牛赶羊,李婶则驾着骡车。
之所以去孙家,也是沈明伦无奈之下的选择。
孝义当前,他实在…拿这位嫡母没辙。
嫉妒了二十年,心爱之人又撒手人寰,爱恨痴狂的孙氏,便将满怀的悲愤,全迁怒到自己母子身上。
只是,孙氏杀心已露,杀机却未显,又占了个身份的优势,偏偏行事还滴水不漏…
说人家想让将你冻饿而死,却给了西庄那么大的产业?
说人家要趁机将你打死…
你一个沈家子弟,又是县学廪生,父亲刚刚亡故,不思守灵尽孝,却在高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身为沈家主妇和嫡母,让你回家受些教训,难道就不应该?
好吧,万一真打死了你…
也只是嫡母恨儿子不争气,一时恼怒失了手,最多抱着尸体“悔恨”地哭嚎一番,隆重埋了你之后…再躲在宅院里大病一场。
柴家和王家,才会理智地权衡利弊。
弄死过去的自己简单,可弄死一位即将闻名天下的绝代才子…
但凡有一个官员,惦记上他们家的财产,便可以自己的名义,将柴、王两家弄得家破人亡。
既能发笔横财,还能获得士林好评,何乐而不为之?
而孙氏若下杀手,那也是母子间的家事,更何况背后的孙家还有位镇宅神兽…孙承宗。
那可是天启帝师,内阁阁员,两任蓟辽督师,大明两朝国老,身后还站着整个东林党。
在孙承宗和才子之间,官员们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所以,孙氏简直就是沈明伦的天敌和死穴,而能对付孙氏的,除了死去的沈世泽,便是她爹…孙承宗。
只是,自己刚刚扫了孙家的面子,孙阁老凭什么帮着你…对付自家小闺女。
所以,孙承宗,你老人家可得…出手相救啊!
终于来到孙家,门贴送进去良久,又被门房退了回来。
“我们老爷说了,老祖年迈已高,就不见你了!”
“那…”沈明伦不死心道,“小侄就求见孙家二叔?”
门房显然受了嘱咐,居然板着脸答道:“我们二老爷说了,这是你沈家的家事,孙家不便插手,请公子回吧!”
沈明伦的脸色,不由冷了下来。
孙家,可是高阳望族之首,一向爱惜羽毛以忠孝读书传家…
拒绝得如此干脆,那…就是有意难为自己,想让自己低头啊!
既然如此,孙阁老,就别怪我不要脸了。
沈明伦转身就走,站在孙家大门对面,朝着等在街边的李婶一招手,骡车牛羊便赶了过来…
……
骡车上摆着两块牌位,一块写着“高阳沈氏列祖列宗”,另一块则是父亲沈世泽的灵位。
沈明伦披着一身孝衣,就跪在两块牌位之前,骡车还竖起两根白幡,左右写着一副对联,顶上的条幅则是大字横批…
上联:主母赐下鸡鸭鹅,数只牲畜怎果腹!
下联:嫡母撵走妾子女,一间土房难过冬!
横批:沈家言吾小杂种,孙家教女大家风!
而沈明伦的身前,还立着一张告示牌…
老父西游,姨娘柔弱,姊妹无依,庶子无能!
高阳父老,怜我哀鸣,雏禽幼畜,变卖求生!
沈明伦的左面,两只牛犊四只羔羊饿得直叫。
沈明伦的右侧,箩筐里几十只刚刚长毛还露着红肉的鸡鸭鹅,相互踩踏着…正叽叽喳喳张着小嘴要吃的。
还有八只又瘦又小的种猪,则挤作一团…正哼哼唧唧地抱团取暖。
而沈明伦周围,已有好奇的百姓围堵。
孙家所在的街巷,也不断有人流开始聚集,呼朋唤友之下,更多的人群还在向孙家靠拢。
不到半个时辰,孙家就如同王家一般,门外已是人山人海。
而沈明伦跪得更加庄重笔直,悲愤的神色间,又露出了那丝邪恶的冷笑。
我不要脸,我只怕闹不大,就看你孙家…能不能受得了?
“瞧见没,那就是小沈相公…”
“哪个小沈相公?”
“被沈家驱逐,被王家悔婚,在县学打了柴至孝,领着高阳士子、父老围攻王家的小沈相公啊?”
“原来就是他啊,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怎么又跑孙家来了?”
“不来行吗?父亲刚没,就被嫡母赶出家门,还糟践人家是个杂种。你再瞧瞧那些牲畜家禽,让人家母子四人怎么活,能不找孙阁老主持公道吗?”
“不是有房有田吗,再说王家还退了一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