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嬤嬤今年五十五歲,早年壹直協助老太太執掌中饋,自認見多識廣才會知道壹些這種青樓秘聞,卻也沒真正見過刁山藥是什麽樣的藥。
四小姐身為壹個深閨小姐,怎麽會有刁山藥,又怎麽能用在自家姐妹身上?這真是匪夷所思,如果三小姐所言屬實,那麽她壹定要把這件事報告給老太太。她猜想,現在四小姐的身邊很可能有著壹個甚至更多的刁奴惡仆存在,才會帶壞了天真無邪的四小姐。
湯嬤嬤頭冒冷汗,不妙,不妙啊,壹旦此事傳揚出去,那麽不但四小姐的閨譽不保,羅府的名聲也會大大受損!無論如要,她壹定要先封住三小姐的嘴!
楚悅接下來的行動超出了湯嬤嬤的意料,只見她突然盈盈地朝著湯嬤嬤拜下,口中叫著:“嬤嬤妳千萬別講出去啊!”
湯嬤嬤立刻上前扶住她的手肘,詫異道:“有什麽事好好說,三小姐,妳可拜不得老奴!”
楚悅淚水鏈鏈地站起來,壹邊繼續撓癢,壹邊哭泣著說:“四妹妹比我還小壹歲,天真無邪,怎麽會故意往我身上撒癢粉呢?我想,上壹次壹定是她不小心弄翻了癢粉,才會碰巧落在我身上的,況且已經過去幾個月,當時這件事除了四妹妹,就只有我和二姐知道。求湯嬤嬤妳千萬不要說出去,也不要告訴老祖宗啊!若是老祖宗誤以為四妹妹故意捉弄我,說不定會罰四妹妹抄壹百遍《女論語》呢!到時候,四妹妹和二舅母壹定會認為我向老祖宗揭發的這件事,那二舅母就更不喜歡我了!”
“什麽?!二小姐也在場?她也知道刁山藥的事?”湯嬤嬤收到的觸動比剛才更大,因為在她的印象裏,二小姐是整個東府西府最嫻靜善良,最有世家風範的淑女,她怎麽也會牽涉到這種事情中?
楚悅含淚點點頭說:“湯嬤嬤妳聽我說,四妹妹她真的不是故意弄翻癢粉的。當時我們大家都在小書房練字,四妹妹用壹張紙托著那些粉末想去扔掉,不巧二姐也起身出門去,與四妹妹錯身而過的時候,二姐不小心踩住了四妹妹的裙裾,四妹妹這才把那張紙上的癢粉灑了出去。只怪我低頭寫字,沒有及時避開,才會沾上癢粉吃了苦頭,況且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我實在不想讓老祖宗和其他人再知道這件事,又誤以為是我小性兒愛翻舊賬,甚至誤會我和四妹妹的感情不好。這是絕對沒有的事,雖然二舅母不太喜歡我,但是四妹妹卻對我很好,自從上次那件事情過了之後,四妹妹為了表示歉意,幾乎每天都讓她的小廚房做了夜宵給我送去,我真是很感激她。”
湯嬤嬤疑惑地問:“四小姐每天做夜宵送給妳?此事我怎麽從未聽人說過?”
“是真的,不敢欺騙嬤嬤!”楚悅仿佛怕她不相信似的,詳細地描述道,“四妹妹告訴我,她的母親因為上次的晚飯和裁衣服的事惱了我,她怕她的母親知道我們私下裏很要好的事情會怪罪她,所以她白天不敢動用她的小廚房做飯送給我,壹定要等到三更以後別人都睡下了,她的丫鬟稻荷才能把夜宵送給我。”
湯嬤嬤皺眉:“既然已經三更了,那三小姐妳不該再吃東西的。飯食積在腹中無法消化不說,妳又是個不鍛煉不勞作的閨中小姐,因此合理地安排飲食,保持好身段對妳而言是很重要的。”
三小姐是個被父親家拋棄的庶女,沒有父親的庇護,身世說起來不大光彩。就算老太太真心疼她,能幫她的也有限,將來到了議親的時候她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她的美貌和身段,壹旦常年半夜三更地吃東西讓身段走了形,那她最後壹個嫁進好門第的籌碼也不復存在了。
楚悅被湯嬤嬤這樣訓斥,水眸略略受驚地眨了兩下,她壹邊撓癢壹邊解釋道:“嬤嬤妳是知道老祖宗的口味的,她壹向偏愛食辣,桌上的每道菜都有不少分量的辣椒。老祖宗又那麽疼我讓我跟她同桌用膳,我怎麽忍心拂了她的美意,講出我不能吃辣、吃了辣會胃疼的實情,所以早飯和午飯我都是不敢多吃的。說到晚飯,上次我找老祖宗告了壹回狀,不光觸怒了二舅母,也得罪了廚房的管事王大嬸,後來廚房那邊就不給西跨院送晚飯了。”
“不給三小姐送晚飯?”湯嬤嬤不敢置信地問,“這怎麽可能!咱們家的所有小姐每天都有壹兩八錢銀子的例飯用度,三小姐妳房裏的早飯和午飯都撤銷了,晚飯應該有足足壹兩八錢銀子的例飯才對。就算妳壹個人吃不了那麽多,廚房也該把富余的用度做些鮮奶銀耳燕窩給三小姐送去,咱們家壹向都是照著這個規矩來的,王啟家的怎麽敢擅自扣下妳的例飯用度呢?”
楚悅搖搖頭,好心地為王啟家的辯護道:“王大嬸不是擅自扣下的,其實此事說起來都是我不好。上次二舅母在老祖宗那裏發了壹通火,第二天王大嬸就讓人送來了滿滿壹桌子的豐盛菜肴,我受寵若驚,心中十分不安。不過開飯的時候壹桌子十幾樣菜吃下來,我才發現都不太合胃口,就讓丫鬟端回廚房重新加工壹下。不料,這番舉動開罪了王大嬸,她差人來說,既然我吃不慣大廚房的飯,那就去吃西跨院的小廚房吧,大廚房每個月底把西跨院主子奴才六十二兩銀子的例飯用度折現送來。“””
湯嬤嬤皺眉嘆道:“三小姐妳把整桌子的菜都退回去讓人重做?難怪王啟家的會生氣,她家幾代人都是拿菜刀鍋勺的,她的兩個哥哥還是宮裏禦膳房的廚子,妳就算不喜歡吃,也該給她留點兒面子才是。妳的西跨院不是有小廚房嗎?怎麽不在妳自己的廚房裏重做呢?”
楚悅羞愧地回答:“嬤嬤有所不知,我搬進西跨院後不久,我的小廚房曾鬧過壹次鼠疫,從那以後就停用了。說起來,都怪我太小家子氣,我從小在農莊上長大,總覺得食物來之不易,因此不想浪費那壹桌子的大魚大肉,這才讓丫鬟端去弄熟了再吃。”
“弄熟了再吃?!”湯嬤嬤驚叫,“難道廚房送來的魚肉是不熟的?”
楚悅點點頭,回憶道:“我入席之後就發現所有的魚肉都是生的,那位來送菜的劉大媽說,春季吃些生魚片可以治療我的不足之癥,於是我就夾了壹筷子,可是實在受不了生魚的腥味,就嘔了出來。然後我又去夾了壹塊看上去晶瑩肥美的蹄髈肉,用力咬了幾下才咬開,發現裏面仍然是血淋淋的生肉,嚇得叫出聲來,這才讓丫鬟拿去給我弄熟了再吃。”
湯嬤嬤聽得驚心動魄,最後火氣不禁溢滿胸腔,怒斥道:“那王啟家的實在太過分了,仗著她丈夫在揚州明舒坊中開了壹家酒樓,自以為比別人體面些,竟然欺到主子的頭上來了!不過三小姐,既然她肯把例飯用度折現銀給妳,妳為什麽不把西跨院的小廚房重新裝修壹番,吃自己院裏的小廚房呢?而且,剛剛妳還說妳的小廚房曾鬧過鼠疫,這也是壹樁奇事,我在羅東府住了將近四十年,還沒聽說過哪裏鬧鼠疫的。據我所知,家裏三日灑壹回石灰,七日噴壹回藥液,連下人的廚房裏都沒有蟲蟻,更不要說耗子了!”
楚悅垂下頭,哀怨地說:“母親去三清觀之前曾來看我,給了我壹張二百兩的銀票讓我花用,但是我沒要。當時我對母親說,雖然女兒只來到羅府兩三日光景,但是從老祖宗到幾個舅舅舅母,對女兒都是關懷備至噓寒問暖的,哪裏用得著這麽多的銀子,況且女兒年紀小,從沒學過如要收藏財物,萬壹弄丟了豈不麻煩?母親見女兒堅決不收就沒有勉強。後來,我得罪了王大嬸的第壹個月,自己吃不上晚飯也就罷了,還連累的壹院子的丫鬟媽媽都跟著我餓肚子。原本我也想重開小廚房的,於是派了丫鬟去負責滅蟲的喬大伯那裏討些石灰粉和滅蟲藥,想灑在廚房裏去去邪氣。可喬大伯說,藥品都是公中的財物,當家的二舅母是個精細的人,事無巨細都要親自過問的,因此私下裏來討是行不通的,他讓我去找二舅母說明需要的藥品及其數量,只要二舅母她應允了,他馬上就給西跨院送去。唉,這樣耽擱下來……小廚房到最後還是沒能清理好。”
湯嬤嬤皺眉問:“怎麽會這樣?難道二太太連這點子東西都沒應允下來?”
“二舅母壹開始倒是答應下來了,”楚悅的眼眸中盈.滿幽怨的水光,輕輕低下頭說,“可是我去寶芹閣找二舅母的時候,韋表侄也在那裏玩耍,他壹聽說我是來要石灰和鼠藥清理我家廚房的,立刻就不依了,壹通哭嚷地阻攔下來。最後,二舅母心疼大侄孫子,就沒讓喬大伯把東西給我。”
湯嬤嬤的腦門已經被這壹波又壹波的奇聞給沖暈乎了,她驚奇地問:“這又關韋哥兒什麽事?三小姐妳清理妳自己院裏的小廚房,跟韋哥兒又有什麽關系!他為什麽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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