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该想到的,阿六的武功是七个心腹中最高的,为人也颇为谨慎,又怎会轻易中招。只有一人能让他放下警惕,便是他那任性的弟弟。
自颜父颜母去后,他与少华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了。他心中有愧,便也纵容他的小性子,可到如今连自己人都伤的地步,怕是需要些教训才能约束他。
只是,少华又是如何得知眼前这消失了三年的女人会在这西南小城呢?
“阿枝……”恰在此时,床上的人一声嘤咛打断了他的思索。
眼前的女人鬓边早已湿透,此时面上是不正常的烧红,一头凉汗,怕是做了什么梦的样子。
大概是自小就会照顾体弱多病的少华的缘故,他自然而然拿起手边小二不知何时送过来的手帕,先用温水浸湿,又沾了些酒,却在双手凑近她的额头时停住了手。
看着她额头光滑细腻的肌肤,他的手便像针刺一般缩了回来。
南宫云夕,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就像跟床上的人置气一样,突然甩下了湿帕子,“啪叽”一声贴在了地面上。那动静惊得床上的人一哆嗦,发出了“嘤”的声音。
他的怒气仿佛突然间被戳漏了一大半。
也罢。他认命地取下备用的帕子,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
他轻轻呢喃着,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就当是还清我欠你的,当年所有人都不相信我时你对我的信任。若你醒来,我们该算一算之后的账了。”
他的一生,分前后两段。前一段的主人公名字叫颜枝,后一段的主人公名字叫南宫云夕。这两段人生里有两个女人,一个温柔如水,一个娇纵跋扈,他于弱冠之年,被迫娶了后者为妻。
弱冠之前,他深爱着另一个女人。那人是药城著名的花魁娇娘。
他十七岁那年,与娇娘相识于百花楼。
他去那里,只是因为学院中其他弟子常常趁先生不在,提起城中有位卖身不卖艺的花魁,天姿绝色,文艺双全,许多人慕名前去,花天价只为博美人一面。
他表面上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实际上正是春心妄动的年纪,也是上了心的。
他素日是个好好学生,是所有弟子中功课最好的,但却总有些富家子弟因为他衣服上的补丁而取笑他。他并不在乎,因为次数多了,便也淡然了。
况且他并不是那种文弱书生。他肤色偏白,又是面容俊俏,看上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实际上却是书院里个子最高的,而且因为经常帮父母干活,身体也是最结实的。况且书院规定同窗之间不可内斗,那些富家子弟也怕被他教训,只敢背后里取笑他。
只是那个年纪,谁不是年少轻狂?他一心只读圣贤书,就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自己虽然出身穷苦,但才志并不比别人差。
只是别人眼里性情稳重的颜枝,也有需要发泄自己压力的时候。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认识了娇娘。
有美人兮,顾盼丰神,粉黛无颜。美人在前男人总得心猿意马一番,他也不免俗,见了她第一眼就如此感叹道。
那时娇娘身穿浅绿衫裙,衬出曼妙可人的身姿,正为客人舞一支琼枝曲。
一舞毕,掌声雷动,他也忍不住跟着叫起好,却听娇娘笑言道:“今日娇娘为各位舞的这一曲,可有客人知道它的名字?”
“嗨,不就是著名的琼枝曲吗?”
“对啊对啊,就是娇娘你常跳的那支舞。”
“是啊是啊……”台下许多人应和着。
娇娘又问道:“诸位公子今日来到这花楼见我,想必都是有雅致的。不知有哪位高手,可以为我这支舞题一首诗?”
话音刚落,众人哗然。
娇娘拍了拍手,便见大堂里有许多侍女从四下走出来,给每一位客人桌上放上纸笔。
“就以水滴子为准,水滴完之时,便请各位客人放下笔。我会选出其中最妙的,为他单独献上一曲,并且今日酒水全免!”
颜枝本自饱读诗书,才情满怀,不似这堂中大多数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绞尽脑汁一样,提笔一挥而就。
娇娘见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有人作出一首诗来,便疑他敷衍,下意识地打量那人。
那人也在看她,见她回头,付以温柔一笑。
娇娘见他虽身穿平民布衣,却是一举一动都透着儒雅风度,姿态非凡。见他以笑致意,也回以微笑颔首。
低眉一瞧纸上,只见短短一首五言绝句:
低身锵玉佩,举袖拂罗衣。对檐疑燕起,映雪似花飞。(摘自《咏舞》——唐·萧德言)
娇娘眼前一亮,暗自赞赏,默默记下那人的名字。
结果已无悬念。颜枝被选中,他上楼时接受着那些衣着华丽的富家子弟的目光洗礼,更是挺直了腰板,仪态翩然。
堂下众人见是个穷小子,个个心气难平,但也不敢拂了美人的面子,愤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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