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城的初春到底还是暖的,绝没有扬州那般湿冷。
悦来客栈的二楼窗边,有一人临窗而立,面具下的双眼轻轻阖着,睫毛微微抖动,似是在感受着这融融的春风。
突然,从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阵喧哗,他睁开眼,露出双幽深的黑眸,目光顺着路上行人指点的方向望过去,却不曾想这一望让他整个心都乱了。
只见不远处的路中央,有人群围着三个人,朝这边缓缓移动着。三人中一人骑着匹棕色的马,由一人在前面牵着,另一个人则跟在马后面,双手被缚,踉踉跄跄地被马上的人几乎是拖着走的。
他的目光全被那踉踉跄跄的女人夺了去。那女人对他的目光似有所觉,有气无力地抬头,透过被冷汗沾湿挡在眼前的头发看过来。
她一愣,把原本微弯的腰挺直了些,却任马上的人怎么拉扯也纹丝不动。
马上的人抬头,却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嘴角微挑,朝他招手道:“哥!”
“主子,少庄主怎么会在这儿?阿六不是受伤了吗?夫夫夫夫人!!!”
他听见耳边阿七凑过来的声音,接着像连珠炮弹一样问出他心底里的疑问,最后一串感叹号直戳他的心窝。
原曾设想过她若再次出现自己该以什么面目出现在她眼前,至少应该是质问指责的。可现在,他却不知自己该如何动作。
周围围上来越来越多的行人,你一句我一句,句句都进了木桑艾的耳朵,可她却不想去理会那些吵闹的声音,只想把那窗边的人深深印进自己脑海里。
饶是他戴着面具,她也知道那面具底下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皮肤白皙,却一到春天就容易起皮;嘴唇虽薄,却不见得是薄情寡义。剑眉英挺,双目桃花,微笑时好像要把注视的人当作宝贝捧在手心,坏笑时又可从双眸中得出些雅痞的意味。
可自他成为南宫云夕后,他就很少笑了。
或许笑过的,只是笑颜不曾对她展露过罢了。
木桑艾低头躲开他的视线,望着自己双手上的绳结自嘲地笑了笑。在这么非同寻常的时刻,她却晕乎乎地跟自己手上的勒痕较起了劲儿。
能被曾经的小叔子这样防备且粗暴对待,木桑艾,你可真狼狈啊。
可惜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似乎连老天爷也在看她的笑话。晴空万里,澄蓝的天空白云悠悠而动,就连风也是暖的。
昨夜那冷雨要是落得晚些就好了,她大概也不会这么狼狈地面对故人,又或许可以更狼狈一些,却不是因为他……
她觉得自己大概要晕倒了。他们大概会鄙夷地看着她吧,或许更不屑地在心里想:她真的好做作,装可怜给谁看呢……
是啊,我不可怜。可我,真的,真的撑不住了……
苍天啊,您赋予我神灵血脉的同时,为何不赋予我抵挡这小小风寒的能力呢?
脸上吹来温热的湿气,可她的视线里最后触及的,却是那匹南宫少华吩咐那个阿六好不容易从村里找来的马的脸以及,它的鼻孔……
南宫云夕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眼前这个女人明明是自己恨了整整三年的人,明明他发过毒誓一定要找到她,然后让她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见她就那样在他眼底下昏过去的时候,心里会那样难受?
“大夫,如何?”他出声问道。
那大夫是个中年人,看了他们一眼,语调里竟有着半分置气:“你们可是让我来救人的?”
一旁阿七不解道:“大夫何出此言?”
“这位姑娘脉象稳定,并无大碍。”
“那为何她昏睡不醒?”
“这就要问你们自己了。她只是风寒小病而已,在体表擦些黄酒,退退热就好了。”
末了还不情愿地嘟囔一句:“用得着吗……”
“……”阿七默默无语,抬眼看向自己哥哥阿大。
以为主子的前妻经受不住少庄主的摧残而生命垂危,风风火火把大夫从医馆捞出来的阿大看了看床边主子投过来的视线,却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虽然主子不说,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可阿大就是知道,主子看他的时候那分明是有一些赞赏的意味。想当年他和阿七当街乞讨的时候,可是将察言观色的水平练得比功夫还深。
他一边拖住一脸无语的呆瓜弟弟,一边小心翼翼建议道:“庄主,要不要我让小二去找些黄酒送进来?”
南宫云夕点点头,望着床上的女人,没有再说什么。阿大将一脸懵的阿七拖出去,并贴心地关上了门。
屋子里复又静了下来,南宫云夕看着手里他曾给予南宫少华的令牌,回想起不久前他那不省心的弟弟看到他从客栈二楼飞奔而下抱起那女人时那不敢相信的眼神,迷茫又无奈地闭上自己双眼。
少华的用意他何尝不懂,可他还是让阿六把他带回了山庄。
他先前还怀疑是朝廷中人引他至此,如今看来,只怕都是少华自导自演的。他从一开始就一路跟踪他,安排说书人从扬州说到这兰城,为的是提醒他,莫要忘记他那前夫人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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