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
很久没有见过外公外婆为她着急的关怀神情了。李语安一度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用不上力,可是痛,好痛,酸痛的感觉传遍全身。
“外公、外婆,”她挣扎着起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上大学,我真的好想上大学…”
“你想上大学就去上吧!”于拓心痛,他不能接受骄傲的外孙女去求人,她应该生活无忧,尽情挥洒青春的张扬和活力,而不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得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如果上大学是她在茫茫大海中抓住的一根浮木,趁了她的心愿吧!
“她爸?”穆今华忧虑地阻止,却在老伴的眼神下收口。她心里轻叹口气,老伴半辈子教书育人,对于要安安放弃上学的梦想他心里比谁都难以接受,到了还是妥协了。
“外公?”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外公,外公同意了?真的同意了,她能上大学了?
“外公,谢谢您。外婆,谢谢您。”她惊喜的表情看得两个老人心里酸酸的。
“不过,你必须答应我提出的条件。”
她欣喜的表情沉着了,慢慢地点点头。无论多难,她都要坚持下去,那将是一条改变她人生的道路,无论他们提什么条件她都不会拒绝。
“第一,你学的专业是法学,但是毕业后不能从事与法律有关的工作,特别是律师。”
李语安瞪大了眼,不能从事本专业的工作?她还曾庆幸张晴篡改她的志愿时填的专业是法学,她以后可以当个律师,做自由职业,一样可以拥有光明的人生。可是外公为什么不让她从事和本专业相关的工作?
于拓不理她的惊讶,自顾自地往下说:“你毕业后更不能进入政府机关和社会团体,不能因为你的事情来调查你家庭的背景,来牵连你妈妈和我们。”
这才是原因。李语安心内苦涩,点点头。与一个骗子有名义上的父女关系,与一个杀人犯、抛妻弃女的混蛋有着血缘关系。这样肮脏的身世永远沉入海底才好。
两位老人看到她脸上郁积的深深的怨恨和愤怒,不由互相看了看,眼睛里闪过深深的苦涩和无奈。
她看到外公少有的悲哀和痛心的表情,瞪大了眼。而外公却在此时微微转过头,再回头面对她时,依然和以往一样的严肃、呆板。
“第二,你要随身带着这块祭牌。逢年过节都要上香祭奠”。于拓从桌上拿下那块木制的祭奠牌子,手攥的紧紧的,似乎要捏碎了木头的边缘。
李语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祭牌。说是祭牌,其实形状也就只有八寸照片一样大小,上面刻着“先父李二强之墓”,右下角一排小字“女儿李语安敬上”,往日摆放在桌案的木盒之上。此刻,外公无视她的愤怒,递到她的面前。
她只觉汗毛都要乍开,强压住把那块小的不像祭奠牌位、却事实上又是牌位的东西挥开摔碎的念头,双眼喷火的看着外公:“不,我不要。我跟他之间只是一场交易的关系。您不是给了他三万块钱吗?这钱我还您,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也没责任祭拜他。”
“那你就祭拜自己的亲生父亲。”于拓冷冷的看着她。
“我不要!抛弃我的混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她说的斩钉截铁。是的,她从来不会承认那个混蛋的存在,对于自己身上流着那个混蛋的血她只觉的是耻辱。如果身体内的血液流出的计量可以断绝与他的那点关系,她早就割脉还他了。
“那你就不要上大学了。”于拓愤怒,心在一滴滴流血,看着她年轻的脸上却只有对人世的冷漠、对身世的怨恨和鄙视。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但是却也是他亲手造成的。
李语安沉默了,她的沉默连带着于拓也沉默了。
看着爷孙儿两个因为那个人的关系变得剑拔弩张,穆今华的眼泪又涌上来了。本该是最亲密的关系,却因为现实的原因越隔越疏远。为什么这么沉重的事情要让他们背负?为什么这么悲哀的事情要发生在安安身上?
躺在床上的人惊醒了,她惶恐地看着他们,懵懂的她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颤巍巍的躲向了角落,浑身在颤抖,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姁姁,没事的,姁姁,别怕…”穆今华靠过去,她却受了惊吓般地拼命往角落里钻。
李语安的眼睛转过去,看着这样的妈妈,她突然觉得全身无力,肩膀垂下来,刚刚愤怒的脸上只有悲哀和绝望。
“我答应。”她木然地接过那个小祭牌。只要不去想,不去在意好了,每年也就那几天,忍过就好了。大不了她当自己在炼狱中度过。
“记住,你要随身携带!放在包里或贴身带着都好,一旦丢了,你就算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于拓木木的地说,声音干巴巴的。
李语安刚强制压下去的怒火噌噌地往上冒,贴身带着这玩意?祭奠死人用的牌子?她有毛病啊?可是看外公的表情,不随身带着似乎又要引起一番波澜。她忍了,为了今后光明的前途,忍了。大不了以后每天背着,就当随身背块石头罢了。
她动作粗鲁地拿过书包,狠狠地把这个名义上的祭奠牌子放在了最下方,根本不想看到它,将厚厚的英汉大词典压在了上面,然后将书包丢在一旁。
于拓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在她丢下书包时起身,脚步蹒跚,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木然地看着远方。低垂的肩膀、佝偻的腰透出深深的倦怠,好像这是一场艰难的战争,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和精气神。
李语安有些愕然,她的眼睛转向外婆,外婆的眼睛里又蓄满了泪,外婆似乎只要看到她的愤怒和无奈都会流泪。外婆懂她,可是,有时她和外公一样的残忍。妈妈呢?只有木然的眼睛,抱着脏兮兮的兔子低喃。只有注视小兔子时,那双无神的眼睛里才有一丝温暖。
她别过眼睛,除了自己,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她也从来不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现在照顾妈妈的责任还没有完全托付给她,她要趁现在努力赚钱,时间,她浪费不起了,抓过书包向外走。
“等等!”穆今华拦住她,递给她一管芦荟胶:“你涂在疤痕处,看看有用不?”
“我没事,用不着。”
“你拿着。”穆今华塞在她包里。
李语安不置可否,也没理会,去推自行车。
于拓抬头看着那个消瘦的身影跨上自行车远去,没有阻拦,因为拦也拦不住。日子要是就这样过,看到她每天忙忙碌碌,他心里也就别无所求。以前是无神论的他,默默地向苍天祈福保佑这个家。
穆今华坐到他身边,手搭在他的手上,两双苍老的手握在一起。
于拓道:“以后对安安的关心别露出来了。你对她越好,这个家她就越放不下。咱们老了,帮不上安安,也别让安安再留恋这个家,心里多一份牵挂。”
“我知道了。”穆今华就是心疼,外孙女是他们一手带大的,看她受苦她心里难受。可她知道老伴说的对。他们绝对不能成为外孙女的累赘。“老伴儿,你说安安的成绩那么好,怎么就去上北工商了呢?就算是要上大学,也应该是北大清华之类的名校啊!”
于拓深深叹口气:“我也不清楚,不管咋说,安安能上大学了,以后也有文凭,毕业后就能安顿下来,过正常的生活了。”
“为什么她别的大学都没有选,偏偏就是北工商呢?那个人曾经在北工商执教,你不是不知道?还有,姜振华的那一双儿女,都要在北工商念书啊!如果哪一天安安被姜振华看到了,她还有命吗?”在毁掉外孙女儿的通知书时,她心里怎么不痛?可是宁愿不让外孙女上大学,也不愿她去那所大学。
于拓深叹口气。老伴儿的担心他怎么会不知道?安安的这次选择在他心中就是个梗。看着外孙女那样的乞求可怜状,他到底没有狠下心肠拒绝,也不知道他做出的选择是不是正确。他道:“我回头去学校看看,如果姜振华看到了安安,想对她下手,我也拿他的一双儿女来威胁。”
穆今华的心狠狠疼了一下。老伴儿曾经是老师,最爱护孩子不过。常说孩子是未来,是希望。如今为了安安,也不顾了自己的底线。可是,即使他们丢弃了原则,也可以拿命去保护安安,却依然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安安的命怎么那么苦,招谁惹谁了,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命都可能随时保不住。”
于拓握紧她的手,深深的无奈和悲伤笼罩着他们。
不同于他们的悲伤,姜振华那里是一片欢声笑语。在办了升学宴之后,姜振华喝的醉熏熏的,在儿子姜正勇的搀扶下回到家。
“儿子,今儿个我特别的开心。你小子考上了一本,给你爸脸上争了光,好,好样儿的。”
姜正勇有点儿不高兴:“爸,我姐也上了一本,我和她上的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院系,要办升学宴你应该给我和她一块儿办”。本身姜正勇都不想办这种升学宴。
“别提那丫头。臭丫头,和她妈一个德行,犟地和驴一样,我不找她,她来找过我吗?这些年连个爸都不叫。”姜振华接过正勇妈妈王丽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提她们干什么。”王丽瞪一眼儿子,将姜振华拿在手上的拐杖收到一边,放好。她原先是姜振华的相好,在有了儿子以后,姜振华和他前妻离完婚之后也没有立刻娶她进门,是看儿子越来越懂事才把她扶正的。以前在这个家里,她没有什么话语权,随着儿子越来越大,她在这个家的位置稳固下来,才随意了很多。
“妈,那是我姐,不是外人,你不要以这种口气说她们。”
不等姜振华瞪眼,王丽立刻讪讪的道:“我这不也没说什么吗?”这就是曾经做过第三者的悲哀,连儿子都瞧她不起,和她话总带着不耐烦!她忙转移话题:“老姜,你不是说马市长会到吗?我都通知我那帮姐妹了,没想到马市长今天没来,真有些让人扫兴。”
姜振华本来瘫坐在沙发上,听这话也坐直了身体:“我前两天在市委门口碰到他还特意说了这事儿,他说今天肯定会来,没想到,到底还是没来,放我鸽子,连个电话都没打。”
“爸!人家是堂堂一市长,你因为这事给他打电话,我看就是多余。”姜正勇翻个白眼,直接上楼去了。
儿子的话对姜振华没有产生影响,他眯着眼眸,慢慢盘算。这两年马腾云是越来越难找,好像是在刻意回避他。姓马的现在是副市长,他们企业想要在北京稳住,扎根壮大发展,还离不开他的支持。他得多多靠拢,让人知道他身后有马腾云这个大靠山。
时间一天天地在转,李语安每天奔波于送快递的线路上,身体的疲惫对她来说远不如内心的煎熬难受。每一天她都在提心吊胆是能否正常入学,虽然刘明浩保证找了关系,录取通知书毁了一样能入学,但是万一呢?万一不能入学,她不敢想象。还有那开学就要离开家进行两周的军训。妈妈身边离不了人,外公外婆年纪大了,要有什么事情谁能照料?她现在即使不在妈妈身边,可是每晚回去,听到他们睡觉的呼吸声,看到他们沉睡的身影,她也是放心的。军训肯定不是在学校内,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安安。”正在烦恼的她听到有人叫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那个大闲人刘明浩。
“安安,大中午的你怎么还继续送货?中暑了怎么办?”刘明浩看看烈阳当头依然忙碌的她不赞同的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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