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若瑶一开始是躲在众人身后的，这会儿悄悄蹭到隐蔽处，扯了一下香姨娘的衣袖，想要小声说些什么，却被一眼给瞪了回去。

受了几日苦，荆若瑶这会儿颇有些草木皆兵，被人强有力的一否定就消了念头，诺诺不敢再言语。看起来有些呆愣，不复平日的机灵。

她只敢拿心虚的眼神瞄一眼嫡母荆李氏，往日的玲珑心思这会儿一个都使不出来。

余下的人也皆是诺诺地缩着头，心中悲切忧惧，却也不敢出声，怕当了那出头鸟。

伤心是一回事，去刑场看斩首又是一回事，那种场景…，想想都可怕啊。

半刻钟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女眷这边站出来的只有六人，四位夫人，两位十五六岁的姑娘。

除了荆双巧病恹恹的似弱柳一般扶着柱子站着，其他家的几位女眷，都低着头，一脸悲切又带着些焦躁，偷偷瞄一眼刑部四人，又往他们来时的方向看去……

‘想要出去，哪怕吸一口新鲜空气也好。’欲望强烈，却没有勇气。

刑部官差看了众人一眼，手一抬，正要领人出发，这时，一直怔怔站着，疑是被巨大的噩耗给冲垮了心神的荆李氏猛的一颤，看向门外。

她两眼空洞无神，又像是悲伤到了极致，表现在外就成了麻木。她往前行了两步，眼泪簌簌落下，脚下踉跄，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连忙上前去扶，她顺着旁人的力道试着起身，三两次过后依旧站不起来。

眼看狱卒就要落锁，刑部的官差也要离开，她满身焦急，咬牙再站起，却又一软，倒了下去。

跌倒之后，她的视线刚好面对着姑离，一瞬间思绪一闪，她开口，带着些不管不顾的意味：“几位官爷请留步！”

见官差们果真停下，她顾不得起身，就着半趴在地上的狼狈姿势，急匆匆的开口：“我家姑姐身子虚弱，怕是难以依靠自身行至午门，妾身有心无力，这会子自顾不暇。但还请官爷应允，许我家姑娘搀姑姐一程！”

已经前行了一段，众人被她的唤声止了步，又听闻她此言，皆都转身向回看来。

撇着荆李氏悲急的脸，看着她情急之下递过来眼色，姑离面无表情，低垂着眼静坐着，模仿原主平日里的表现，始终不发一言，无动于衷。

一位官差顺着荆李氏的眼神看了姑离一眼，一眼瞧见了沾满血色的前襟，顿了一顿，视线上扫，看到了姑离脖颈上狰狞的伤口，小声的“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为首之人看了他一眼，眼神疑惑。

他稍微靠近了些，小声传话过去。那人歪头听了一句，迅速的朝姑离的位置看了一眼，眼睛微眯。

他视线很快离开，无人察觉。

定定的看了瘫坐在地上的荆李氏一眼，微不可查的轻笑了一声。

“每家可去两人。”他将话重复了一遍。

他的话音一落，荆李氏立刻急切的回应，像是得了官方应允，口中说道：“是是是，我家还可去一人。若兰，你去。你快，我这会无力起身，你代替我——”

话未说完，她的眼泪不断涌出，喉间哽咽了一下，再也说不下去。神色伤心欲绝，身子一歪完全瘫倒在扶着她的荆家二夫人身上。

姑离低着头，没人看的到她的神色。而听闻荆李氏说出了‘荆若兰’的名字，荆若瑶并香姨娘具是松了一口气。

荆二夫人扶着自己的这位妯娌，轻轻在她背上拍着，免得她一口气没上来背过气去。等她啜泣两声放松了些许，连忙轻声安慰。

一瞬间，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姑离原身这位十三岁的小姑娘，该在此时，代替伤心欲绝的嫡母，去那森然可怕的刑场，亲眼目睹午门斩首之刑。

并默契的忽视她那副‘将死’之身。

邦邦！

催促声响起，门外传来官差的动身示意。

“若兰……”荆李氏身子又动弹了两下，转过身来，双眸直盯着姑离，声音喑哑的再次唤了一声。

泪眼盈盈，满是哀切。

其他人也一脸悲容的看向姑离——

‘拜托了’、‘兰儿不要怕’、‘闭上眼就好，记得闭上眼啊’、‘姐姐你别怕！你是最勇敢的’……

欲言又止的目光、闪闪躲躲的肢体动作，她们似是在说着这些。

地下层牢房的光线并不充足，姑离逆着光影，抬起头很快的在众人脸上扫过一圈，复又垂下，撑着地面站起了身。

她微微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拍了拍裙摆，侧身从挡在行走路线上的两人身边走过。初时还有抖颤，行了几步便恢复了正常。

她像往常一样，表现得安静木讷，走出牢门，被身前两步远的油灯灯光晃了一下眼，脑海内‘嗡’的一声。

定了定神，她悄无声息的走到荆双巧身边，伸出左手，扶住了这位‘姑母’。

荆双巧看了姑离一眼，从她脖子上扫过，并没有收回胳膊，但是也没有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姑离身上。

见人已至，刑部四人再不停留，转身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