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离拿它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发现有些短,绕一圈,仅就这么点儿长了。
她的眼神不自觉的瞄上了身前人的刀,在刀刃和衣裙间来回看了一眼,“……我擦,我在想什么?”
意识到矫情不得,姑离将就的拿手帕捂住了伤口。想了想,她从腰间抽开装饰用的丝带,摸索着将手帕尽量叠的厚厚一沓,充当纱布用丝带绑上。
姑离的一翻动作极快,十几秒左右就收拾妥了,然后再次抬首,看向那个锦衣卫的领头人。
此时姑离的情绪已经有些缓和,盯着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的主人,姑离略一思索。
“锦衣卫,这人是千户?还是镇抚使?荆若兰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姑离不认得他,碍于原主对于朝堂的陌生,她无从得知其身份,只是满院的人只有他一人坐着,足可见其身份不一般。
过分年轻的面容,却搭配着一身不凡的气场。一身玄衣,墨绿腰带,肩头袖口和衣摆处同样绣着墨绿色的猛兽,看不出品种,像猛虎、又像兽犼。
这位看起来就不寻常的锦衣卫大人,名于问,年十八,时任锦衣卫同知,名副其实的御前红人。也是当朝镇北侯的嫡次子。
只是姑离不识得他,被他的视线盯着,无措之下只好满目疑惑的装傻呆愣,看了回去。
谁料此举在旁边的那位锦衣卫小哥的眼里,又一次成为她‘冒犯’的实证。
还是先前那个呵斥她并且给了她脖子一刀的那个小哥,眼见姑离竟然敢直面同知大人,且态度怠慢,甚至以一介有罪之身胆大包天的站立迎视,这位百户小哥持刀一步上前,举刀又要威胁惩戒:“大胆!”
“住手。”
两道声音重叠同时响起,一者暴戾、一者平淡。
平淡的那道轻易将暴戾的声音给压了下去,于问轻飘飘的开口,制止了萧杰的举动。
萧杰闻令立刻收刀,规矩的后退两步。刀入鞘,手依旧虚扶在刀柄之上,仿佛随时可以悍然拔出。
他警告威胁的看了姑离一眼,示意她安分老实。
不用他提醒,姑离已经意识到了:
自己从一开始,所有的反应都错漏百出,疯狂在找死的边缘、全面无死角的奋力试探……
她有些瑟缩的转动了一圈眼珠,强自镇定,犹豫着自己要不要随大流先跪下去。
站着太突兀了!太突兀了!姑离看着自己身边跪了一圈的人,在心中急切地跳脚。
“我问你,你在想什么?”于问不厌其烦的又问了一遍。
这次姑离听到了,也意识到了此人是在问自己。
“想什么?”姑离心中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成功的勾起了,她自醒来时起,一直有所预感且深深抵触于是不去触碰的话题。
“我想回家,我想好好地活着,我不想刺字,更不想做奴隶。但是呢?”
纷乱的脑海一时间平息了下来,姑离忠实的将心中的渴望给捋了一遍。
她也想要干脆地、不管那么多的一股脑将之说出来,不去管后果、不去思考可能引发的动乱,但是姑离看了一眼那位坐姿大佬的话事人,还是选择了认命。
姑离缄默,然后脑弯急转,片刻后她思索着,说出了一番她自认为是在亡羊补牢的话。
“大人容禀,小女子…”姑离停顿了两下,不太适应此时的身份和全新的说话规矩,她颇有些磕盼的将话说出:“罪臣之女荆若兰,有本欲奏。怎奈神思惶恐,不敢面见圣言,哆哆愈发错乱,罪女知错。”
她先是为自己之前的行为套了一个惊慌失措、紧张癔症的壳子,试图垂死挣扎一下。
然后,她猛然想到荆若兰小姑娘曾经好奇,在荆家大哥书房里翻看的大庆律,里面有一条貌似适合荆家此时的处境,便死马当做活马医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
“恳请大人首肯,”反正也不会更糟了,她颇有些好笑的想着,在心里翻了个死鱼眼,“允荆家自辩。”
“承蒙圣祖开恩,依大庆律法第一百九十三条,‘谋反罪者,主犯无辩。从犯严惩,允辩。罪状有疑,许自辨之’......”
姑离朝记忆中皇宫的方向顺势跪了下去,双手交叠,行了一个跪拜大礼之后,复又挺直腰背,将话说完,口齿逐渐清晰。
“家父只是小小的礼部侍郎,今虽卷入此番谋逆大案,也仅属从犯。罪臣之女不敢妄自推测时局,但家父曾教导我等忠君爱国,不可行伤害之举。家父对圣上的忠心、对国事的上心,臣女亦多有垂闻。臣女以为,事有百密,亦有一疏,荆家此前罪证着实存疑,臣女斗胆,申请自辩!”
“望大人融禀,请圣上开恩!”
一番话说完,姑离暗自吐了一口气,朝庭前那位端坐着的锦衣卫大人叩首一礼,维持着跪伏的姿势,不再起身。
……
过了许久,院中一片寂静。
少女的声音清脆透彻,仿佛一直在耳边飘荡,莫名给人一种英勇大无畏之感。
姑离趴在地上,在脑海中将原身的记忆来回翻了个遍,“呼~”,她心中忐忑,觉得行与不行,就只能等待听从接下来的命运宣判。
跪着的重心来回悄悄移动,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错乱了她对现实时间的判断,似是许久,又似是很快,姑离的耳中传入一声嗤笑,是从庭前那人所在之处传来。
死寂的院子活了过来。
“呵!”这道声音听起来像是怒极反笑。
“我锦衣卫联合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的案子,证据确凿。如今罪刑已立,圣旨已下,你小小的一无名女流之辈,也想翻供?!也敢翻供?!!谁给你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