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茴香见夫人和小姐重逢,也替她们开心。
又听米鹿说不能跟着回去,她心里便有了些不好的猜测,以为米鹿现在不是自由身。想到这里,也不跟她家夫人王氏禀告了,拔腿就往米家跑。
她要去报信,她要去搬救兵。
在青山县,虽然米家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但总归是殷实之家。且米鹿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断断不能被人欺负了去。
以前是没有办法,而现在,却是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的。
王氏先是狂喜,哭得撕心裂肺的。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却又听到米鹿说不能跟着自己回家,王氏只觉得好不容易高兴起来的心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与茴香想的一样,王氏以为米鹿现在并不是自由身,又见她明明是妇人了,却依旧作姑娘家的打扮,瞬间便有不好的猜想。
想到这里,王氏搂着米鹿就开始大哭道:“我苦命的女儿啊,怎么会这样啊!老天啊,你有什么都冲我来,你放过我女儿好不好啊!”
米鹿一听,便知王氏误会了,于是拿出丝巾给王氏擦了泪水,这才说道:“娘,不是你想的那样,女儿昨日刚刚……出嫁了,明日便要启程去山西,所以不能跟着你回家。”
王氏一听,复又喜忧参半的。
喜的女儿居然已经出嫁了,而且就在昨日。要是早一日找到女儿该多好,她和相公还能名正言顺地坐在位置上接受女儿女婿的敬茶。
至于担忧的则是女儿已经出嫁了,的确是不能随便跟着她回家去住了。女子出嫁从夫,历来如此,娘家人也是干涉不得的。
“他是做什么的,家是哪里的?”其实米鹿早就说过一次了,但王氏太激动了,根本没注意到。
“布商,山西……”米鹿无力地说道。
王氏一听“山西”两个字,瞬间又有了想晕过去的感觉。山西,饶是她一介妇人也知道,离这里并不近,就算是坐马车,也要坐上十多天吧。
若是米鹿未嫁还好,现在都已经成亲了,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王氏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挽留了。
王氏只觉得自己在短短的时间内便依次经历了绝望、欣喜、希望、惊喜复又绝望的过程。她多么想米鹿还未出嫁啊,这样她就可以带着她回家,给她梳妆,给她打扮,和她同睡一张床,聊天到天明。
想到梳妆,王氏便道:“既已出嫁,为何头发没梳起来?是不是他们……”
这个时空的传统便是,女子一出嫁,便不能再留与未嫁女子一样的发型,而是必须盘起来,以示区别,也避免不好的误会。
虽然有些地方不怎么管这个,但是,像山西等地却是非常严格的,若是被官府的人发现了米鹿这种情况,是要罚银子的。如果家里穷给不起银子,那就只能打板子了。
见米鹿依旧留着姑娘的头饰,王氏便以为是男方对米鹿不满意,不让她梳妇人头饰。
闻言,米鹿赶忙道:“不是的,娘,相公一家对我很好,公公婆婆也没有嫌弃我。只是女儿觉得这也许是在青山县的最后一天了,便想着今天回去后再换。反正以后再也不能留这样的发饰了。”
闻言,王氏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滚落。她觉得自己能够理解米鹿说得这一切。想到这里,王氏便道:“儿啊,来,坐在这里,娘为你梳头。”
见米鹿似乎有些犹豫,毕竟就这样大庭广众的,的确是有些怪怪的。但又见王氏坚持,便决定依她。
米鹿乖巧地依言坐下,坐在那个临时搭建的台子上,两只脚垂着。王氏则站了起来,站在米鹿的身后,从茴香随时带着的那个荷包里拿出了一把梳子,开始为米鹿梳头。
而远处,则是一大群人围观者。
这个便问道:“那不是米家夫人么,怎么站在哪里为那女子梳头?那是谁啊?”
“你刚来的吧,那是米家走丢了十多年的三女儿,刚刚与米家夫人在此相遇了。”
“啊?你说的可是真的?那还真是一件大喜事啊,只是,为何要当众梳头啊?”
“你有所不知,那女子昨日刚刚成亲,却还梳着闺女的发式。这不,米家夫人要为她改妆。”
“我明白了,真是可怜啊,刚刚见面,又要分别。”
“哎,要只是分别就好了,我听说她嫁的夫家是山西的。这一走,再想回来就难了。单单是路程,来来回回的只怕要一个月。”
“真可怜啊!刚刚重逢,却又要分开。”
“依我说,倒是要怪那该死的花子!若不是他们造孽,人家母女俩何至于此!”
面对围观者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母女俩却一点都没受影响。王氏先是熟练地将米鹿的一头乌黑长发散开,又用手理了理。那神情,倒像是在抚摸什么绝世珍宝一样。
只是,一边抚摸,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再也忍不住了。她的女儿啊,长了这么一头乌黑的头发。而那个荷包里的胎发,却是那样的细。
正要梳妆,就见一大约五十上下年纪的老妇走了过来,递过来一瓶头油道:“老身是隔壁胭脂铺子的,叫我李大娘就是了。要说咱们女子出嫁后,改妆梳头可是大事,没有头油却是万万不行的。这是我店里卖的上好的桂花油,不要钱,你们拿着用吧。”
说完,转身便离开了,一边走一边拭泪。
她也是打小便被花子从外地拐了卖到青山县的。只不过她运气好,做了人家的童养媳,婆家待她也很是不错。只是,等她生了几个儿子,又等公婆去世,有能力了,这才开始找自己的母家。
遗憾的是,找倒是找到了,但她的父母却早已过世了。
她这一辈子,都没能由亲生母亲给她梳出嫁的发式,也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现在,见了米鹿有这个机会,既开心,又羡慕,更感动,便贡献了一瓶桂花油,希望那头发能够梳得好看一些。
有些遗憾,是永远弥补不了的。
王氏学着米鹿外祖母当年为她梳头的程序和方法,一丝不苟地为米鹿梳着头发。米鹿虽不能转身,但闻着王氏身上的味道,只觉得一切都那么幸福。
看米鹿头发无发饰,王氏便拔下了自己的蝴蝶钗给她簪上。接着是银钗和耳饰,等等。不一会儿,米鹿的发饰差不多梳好了,怎么看都像是个人人夸赞的齐整小媳妇模样。
而王氏,则是乱发坏行,再没有了往日的秀丽端庄。
当米员外带着三个儿子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梳好了头发的米鹿像极了刚出嫁时的王氏,明艳端庄。而王氏,则像是瞬间老了几岁。
只是,她脸上的慈祥和满足可以弥补一切。岁月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人的容颜,却决计改变不了人的心。
亲人相见,又是一番哭诉衷肠。
令人惊讶的是,根本不用人介绍,米鹿依旧记得她的大哥米晔和二哥米华。至于小弟自然是不认识的,不过才五六岁的年纪,和她被拐的时候差不多。
当听到米鹿说她被那买家虐待,三餐不饱还要遭受毒打的时候,几个男人都恨不得立刻出发去到那人家里狠狠地砸上一通才能解气。
当听到米鹿说她早就逃了出来,这十年居然就住在青山县时,几人都沉默了。
若说有奇缘,为何没能早点遇到?这十多年年,他们就住在同一个县城里,却是一次都没遇到。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米员外试探性地问道:“茴香那丫头说你现在……不是自由身,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那迂腐之人,若是米鹿真的沦落风尘,他也不怕被人言说,怎么都要为她赎身的。
哪怕是这辈子不成婚,他也养得起。等他过世了,他的儿子们自然是继续养着妹妹的。如果有人不愿意,那他就把财产全部留给女儿。
见几人都非常紧张,王氏赶忙道:“你在说什么!你可别乱说,女儿一点事都没有。茴香那丫头之所以误会了,是因为女儿昨日刚刚成亲,日后她就要跟着夫家去山西了。”
说到这里,王氏的脸瞬间没有了光彩。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再见何其难啊。
米员外一听女儿不是沦落了那种脏地方,只是嫁到了外地而已,便高兴地说道:“嗐,茴香这丫头真的是……嫁到外地怕什么,鹿儿,你且说说,你那夫家是做什么的,现住在何处?既然成亲了,自然要行归宁之礼的。你先回去问问,能不能今日就回家的?”
在他看来,事从权宜也是可以的。
一听米员外这样说,米鹿忽然便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瞬间觉得自己有了底气。
那日成亲,当媒人高喊“二拜高堂”的时候,她在心里呐喊着,若是自己的爹娘坐在上头那该多好啊。也许是菩萨听到了她的祷告,她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闻言,王氏便道:“对了,茴香那丫头呢,怎么没跟来?我就说她怎么转背就不见了,原来是回家搬救兵去了。嗯,竟是个机灵的,我没也白疼她一场。”
自从米鹿不见了,王氏便把米鹿的贴身丫鬟茴香带在身边,算是某种情感寄托。去年更是亲自做主,为她选了一户农户嫁了。成婚后,又把茴香的奴籍除了,却让两口子依旧跟着他们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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