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街道上时不时传来不远处酒吧街的笑闹声。
“不是这种闷闷的性格。”应上方淡淡地说。同桌现在展示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自己,她就像一个没有情绪的硬壳,无所谓的活着而已。
宋归与好笑的压低眉毛勾起嘴角,言语间有些讥讽:“你很了解我吗?”
“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学校里其他人就没看过。”
她们看到的永远是,冷冷的却又平静好说话几乎没有性格和脾气的宋归与。
宋归与看着他的眼睛,久久没有说话,她的眸子里好似有什么东西涌动了一下却又很快归于平静,她长长的睫毛低垂。
只听见她说,“应上方,有性格是需要资本的。”
“我的生活已经很难了,如果展露性格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好处的话,我愿意把它藏起来。而且,有些东西藏久了,就没了,再也回不去了。”
应上方静静地听她说完这么大段话,宋归与已经大步走出去好远,他还停在原地。他看着眼前越走越远的她的背影,那么瘦那么瘦,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感觉。
可她瘦削的肩背却挺的很直。
到家后,宋归与没有开灯,她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她今天晚上看到的那个人是裴琳吗,那个很快消失的人影,她闭上眼睛企图赶走脑海里那些痛苦的回忆。
她们欺负她理由很简单,“看她不爽”。
她被夸漂亮,看她不爽。
她总是考第一名,看她不爽。
她吃饭慢吞吞很斯文,看她不爽。
她经常穿校服也会被表白,看她不爽。
她明明自己都没爹还想帮别人,看她不爽。
…
有无数个看她不爽的理由,这些看起来荒诞的理由最终堆积成了小团体对她进行霸凌的无数个夜晚。起初她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可莫须有的谣言越传越广,到最后她百口莫辩,孤立无援。起初她还会反抗,可反抗过后会遭到更恶劣的对待,到最后她放弃了。
她还记得在她第一次回扇裴琳巴掌的时候,裴琳说的那句话。
她说:“宋归与你记着,我有能力用这个视频毁你一辈子。”
宋归与痛苦的按着太阳穴,让自己不去再想这些。
这一晚她都没怎么睡着,醒了三四次,早上起来看着镜子里的憔悴的自己被吓到了,脸色苍白,黑眼圈明显,她揉了揉眼睛。
到学校就被唐琤琤跟杨悦拉去了厕所。
“天啊,你昨天是不是熬夜了?!”
“来来来,我早有准备。”
两人偷摸摸的打开化妆包,说着就要上手,宋归与突然一把抓住唐琤琤的手,仔细看了看她脸上的妆,化得还行……但她怎么就是有点害怕呢。
“诶呀,放心好了,你本来就很好看了,我就给遮个黑眼圈。”唐琤琤拍着胸口打包票。
宋归与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杨悦站在厕所门口帮她们看着老师。
唐琤琤下手很轻柔,宋归与闭着眼睛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不一会儿功夫就搞定了。唐琤琤拉着她到镜子前,打底遮瑕修容眉毛眼睛嘴巴一样不落,全妆化完。
“唐琤琤,你有天赋去当化妆师。”杨悦看着镜子里的宋归与被美到窒息,她肯定的点了点头。
特别是到了阳光下,宋归与的肌肤细腻得像一尘不染的瓷娃娃,明丽五官配上小巧精致的头颅显得十分英气出挑。唐琤琤跟杨悦走在她身旁自然也接受到了来往同学们的目光洗礼,顿时觉得面子倍增。
篮球赛很快就开始了,她们去换衣服。
球场人很多,宋归与不懂篮球也就没一只站在场边看,等七班快上场时她才去和其他拉拉队女生汇合。
“我靠,吃鸡水手服?这什么搭配?”
“七班靓妹好多啊……”
宋归与自动开启贤者模式,当好她的人形立牌加油器。
跟七班打的是五班,五班体育生多,听旁边同学说他们怼里还有三个篮球校队的。宋归与虽然不懂篮球,但也能很明显看出七班是处在劣势的。
教室后排那几个男生虽然个子高很灵活但打气球来体力根本不能跟长期训练的校队相比,应上方一个前锋根本没有上篮的机会,被对面防得死死的压着打。
到中场休息时比分是3:9。
七班是3,五班是9。班主任杨光在观众席看得满头大汗,这次抽签抽到五班只能怪他手气太差了。他跑过去安慰道:“大家加油啊,打的很不错了!放松心态!”
陈晨撑着膝盖喘气,体力消耗太大了,对面配合打的很好,如果想赢只能全力保应上方。
“下半场把球传给我。”应上方调整了一下发带,余光撇见边上的宋归与,不知道谁想出的鬼点子,让她cos吃鸡,身材很好,但拿了个平底锅莫名让他想起红太狼。
见他看过来,宋归与举起平底锅喊了一句,“七班加油!”
“七班加油!七班必胜!”
场边的人突然一齐喊了起来,还有许多不是七班的也在给他们加油,五班的人嫌弃的看过去:真晦气…
然后他们也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五班加油!!”
其他三个人看了一眼应上方,咬了咬牙,“行,下半场保应上方,别给对面堵他的机会。”
对面大概猜到了他们的策略,一上来就两个人围着应上方打,陈晨传过来的球直接被切掉,但很快又被七班的人拿到。
应上方跃起接球,这是三个人一起来夹防他,他右脚和身体从两人中间挤过,避开第三个人,顺势将球向篮板抛出,然后冲抢篮板直接上篮得分,一个漂亮的打板过人!
场边响起一阵欢呼声,宋归与的声音不大,但他听到了,她喊了一句“应上方,加油。”尤为明显,应上方打了个响指给队友比大拇指。
见球进了,七班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开始把逆风局扭转,只要一拿到球就传给应上方。
眼看他就要上篮了,五班前锋庞兵冲了上去企图盖帽,应上方身形一偏转了个身,背对篮筐,蓄力跳起腰腹用力,球自下而上反手扣进,背身扣篮。
“操!”庞兵骂了一句。
五班并没有泄力,在应上方又进了两个球后开始转变策略想办法消耗七班其他人的体力,只要球不到应上方手上,耗到最后就行了。
离比赛结束还有三分钟,七班的比分依旧落后两分。
宋归与把手里的平底锅塞给杨悦,跑到了离场边最近的地方,陈晨拿到球了,他运球跑向应上方,应上方右侧接球,左手运球到弧顶,在运球时突然起跳,球刚刚越过企图拦挡的五班前锋的指尖,打板入筐,绝杀。
宋归与松了一口气,手心全是汗,她从来没觉得篮球比赛有这么惊心动魄过,离比赛还有半分钟,七班彻底爆发了,张赢精疲力尽的将球传给站在球框下的应上方,接到了!
但他被包围了!
应上方来不及犹豫,一个霸王硬上弓,扛着三个人突破内线,球进了!应上方摔到地上,队友冲过来扶他,他笑着站起来扯了扯衣服。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杨光激动的直拍手,热泪盈眶,这群崽子太牛逼了太争气了!打得这么难居然打平了!
应上方被其他四个人围在中间高高抛起又接住,被放下时他身形晃了一下,他怎么了?唐琤琤早就拿着水和毛巾去找陈晨了,其他男生也都有人送水。只有应上方,看他的人一大堆,敢送水的却没有。
宋归与拿着水刚想走过去,就看到了李念。
她皱着眉头给他递毛巾,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场上的人太多太吵了,应上方无奈的笑了一下看着李念,而李念好像生气了拍了他一下。
宋归与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觉得像一幅完美画卷,而自己是观赏画卷的人,并不是画中人。
杨悦站在她身后自然是看到了这一切,她看到宋归与平静眼眸下有东西碎掉,她默默走过去勾着她的手臂,说:“走吧。”
一直到放学应上方都没来,班主任杨光说打完就去医院了,右脚跟腱断裂。
他站在讲台上声泪俱下:“虽然这次我们七班篮球赛没有打到最后,但是我看到了每位同学的努力!无论是参加比赛的应上方、陈晨、田震村、张赢、吴广折,还是拉拉队的女生们,还是在场边欢呼的每个你们,真的太感动我了!”
“或许很多年之后你们会记不清班级里某个同学他叫什么,但是一定会记得你们一起经历过这么热血沸腾的午后。”
后排的张赢吸了吸鼻子,大声嘘了一声,“诶…老班你也太煽情了吧!”
“天啊,鸡皮疙瘩!”
“就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响起一阵阵笑声,宋归与看了一眼身边空空如也的座位。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应上方的微信。
定位:市人民医院。
应上方:这几天可以帮我带作业吗,同桌。
宋归与:你住院了?
应上方:嗯,要做个微创手术。
住院做手术了还不忘写作业,难怪人家成绩好。宋归与回他:“我晚上打完工再去。”
应上方多看了两眼确定自己没看错,“打完工再去”这五个字清晰又清楚的在屏幕上,他一时不知道是该心疼宋归与要打工挣钱还是该心疼自己这个同桌还甚至不值得她放了学立马过来。
见应上方终于发完消息了,谭迦一把从他手里夺走手机,医生都说了马上就给他做手术,就这手术前几分钟他居然还抱着手机不撒手。
他被推进手术室前还招呼他:“手机密码你知道,她发消息的话你及时回复。”
路过的护士小姐姐小声感叹:“果然深情的大帅哥都是别人家的,诶。”
谭迦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椅子上,一接到应上方的电话他就从公司赶过来了,结果冲进急诊室这丫正拿着片子冲他笑呢,右脚肿的像大猪蹄。
医生说需要立刻手术,进行跟腱修复,手术之后石膏固定制动,要住院2周左右,出院后就是常备拐杖,过段时间再来拆石膏。
一小时三十二分钟,应上方被推了出来,送进住院部九楼的骨科病房。
他一出来就找谭迦,“谭迦,我手机。”
谭迦恨不得一手机拍飞他,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思管手机,他没好气的语气很冲的说:“没人给你发消息!”
到了病房给这大爷忙前忙后的好一顿伺候,谭迦才彻底搞明白,这大爷受伤后呢愣是没在李念面前表现出来,让他们班陈晨把他送到校门口手机跟班主任请了个假就自己打的来医院了。
到医院了才他打的电话。
而且看时间还是在给同桌发完微信才联系的他,谭迦怨气有点重,他双手抱在胸前,手机拿在手里,就是不还给应上方。
应上方拿起床头的橘子丢了过去。
“手机给我。”
“你同桌没给你发任何消息呢,诶哟,李念发了,还有她三个未接电话。”谭迦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饿了,点外卖。”应上方假笑,他要不是腿吊着,早就一脚踢过去了。
谭迦把手机还给他。
“李念不会跟你爸妈说吧?”
应上方摇了摇头回消息。
“不会,她不蠢。”
谭迦咽了一口口水,要不然人家怎么说感情这种事情先喜欢的一方就是输了呢。他跟应上方从小玩到大,自然也见证了李念是怎么对应上方一见钟情的,也知道应上方对她根本没感觉。
李念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没和应上方明确表白,那应上方碍于家庭关系是不可能撕破脸拒绝并疏远她的,他只能维持着跟她的关系,即使这段关系很容易让人误解。
现在又出现了个让应上方心心念念的同桌。
他几乎可以预见日后会有多麻烦,真是个修罗场。
谭迦去请了护工,回来时看到床头多了一束鲜花和一个纸袋子,里面是应上方喜欢吃的那家寿司。
“李念来过了?”
应上方头也没抬继续打游戏,“嗯。”
在他拿到第十个MVP后终于打累了,他抬头发现谭迦伏在床边打盹,他自力更生的拄着拐杖去上了厕所,上完回来拍了拍谭迦的肩膀。
谭迦睡眼惺忪,见应上方站他旁边还以为医学奇迹发生了。
“九点了,你要睡回去睡,这儿没床给你。”
谭迦看了眼手机,还真九点了。应上方住的是单人病房,他突然想到什么,凑到应上方耳边说:“那电灯泡就先走咯。”
“等等,把这个拿走。”应上方指了指床头的花和寿司。
“你这个冷漠的人迟早遭报应。”谭迦起身拿起床头的东西,出去时把房间空调温度调高了一度,万一他那条腿吹一晚冷空调冻着了可不行。
宋归与估计一两点才会来,应上方订好了闹钟把灯关掉,打算先睡两个小时。
就在他闭眼没多久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宋归与看病房的灯已经灭了,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把应上方的书包放到床头的柜子上,里面是教科书和班主任提前问各科老师拿的这一个礼拜的家庭作业。
她本该一点多下班了再来的,可能是察觉到她频繁看钟,老板娘问她是不是有事,她说下班了去给同桌送作业,同桌住院了。老板一听直接让她先去去完有时间再回来。
她乘最后一班地铁来的,结果还是来晚了,他已经睡了。
宋归与坐在床头在黑暗中借着走廊电子钟的亮光端详着他。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在眼下撒了片阴影,鼻梁高挺鼻尖有点上翘,略薄的嘴唇和棱角分明的脸型给了他凛冽的味道,真是张过分好看的脸。
她默默起身,轻手轻脚地准备离开。
“宋归与。”
床上的人突然出声吓了她一大跳,黑暗中的应上方突然睁眼,可能是刚睡醒,眼神有些迷离,他说:“我口渴。”
“你闭眼。”宋归与怕刺到他眼睛,等他闭眼才开了灯,拿着杯子去接温水。
“你今天没去兼职吗?”
“给你送完作业就去。”宋归与双手插兜站在床头,应上方露在被子外面的那条大长腿打上了石膏,有点滑稽。
上面还被谭迦写了字:真男人,从不回头看比分。你迦爷。
应上方拿起床头的签字笔,“你要写吗?”
“随便写什么都行吗?”宋归与问。
闻言应上方挑起了眉毛好整以暇的看着同桌,把笔递过去。
“你随意发挥。”
只见宋归与十分潇洒的在最显眼的地方写了几个大字:十年老寒腿。
还怕人看不清似的一改她往日连笔字的习惯,用正楷写的。
“你让我随便写的。”宋归与说。
应上方接住她丢过来的签字笔,“写得好。”
宋归与坐在应上方给她叫的出租车上看着窗外,树木和高楼皆被甩在车后,她靠在车窗上,外面下起了雨,隔着一层玻璃淋不到她,这雨声听得人心里平静。
收到了应上方的微信,他说下雨了问她有没有伞。
他也是个矛盾的人。
明明一副臭脸拒绝所有人,却能够为了集体荣誉拼到进医院。昨天400m全程爆发跑,今天的球赛最后一球进完直接摔到地上,可就算是跟腱断裂他也没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有多疼。
“好好休息,我到烧烤店了。”宋归与下车后跑进店里,给他发消息。
“嗯。”
应上方放下手机,窗外的雨下大了,噼里啪啦的打在阳台的玻璃上,他躺在床上想着宋归与临走时的那句话笑了笑,她就不能把下半句也讲完吗。
她说:其实最后那球不进也没关系。
下半句一定是,这样你就不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