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沪城阳光已不似盛夏那般灼人，刺破云层的间隙洒在草坪上像是撒上了一层金粉。七班啦啦队的女生在教室聊天，关于运动会一中有个流传开来的口诀。

“一中有三宝，帅哥美女成绩吊，运动会上超能跑。”

杨悦是这么解释的，帅哥美女成绩吊这众所周知，运动会上超能跑嘛～就是字面意思的能跑，报名田径的个个飞毛腿。

把各班的展牌搬到指定区域后，杨悦拉着宋归与和唐琤琤去校门口拿快递，在网上买的拉拉队队服到了。

“明天不是篮球赛吗，今天衣服到了，正好。”

王雨纯搓着手表示期待，“我还是第一次穿水手服呢！”

什么…？水手服？宋归与想起那天在群里王雨纯发了好几套衣服，自己当时在烧烤店，就回了句大家挑吧，我都可以。

现在她觉得她有点不可以…

拿到衣服她比了比大小，上衣是短款的会露腰，藏青色的百褶裙在大腿根下面一点。唐琤琤和杨悦互相使了个颜色，宋归与警惕的看着她们，本来靠在桌子上的也直起了身子。

“你们又在想什稀奇古怪的点子？”

唐琤琤从课桌下面摸出一个纸袋子举了起来，“鱼啊，你的衣服在这儿。”

自己的衣服和其他人的还不一样？宋归与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接过袋子翻出里面的衣服。

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蓝色紧身牛仔裤，黑色的多功能腰包，黑色露指手套，最搞笑的是她还从里面出来摸出了个平底锅。

吃鸡cosplay？

唐琤琤打了个响指，“明天你就是平底锅女神！”

宋归与逗她，“三级头和三级包呢？”

杨悦早有准备，她跑到后排一个座位把某个男生的书包拿了过来，工装风格的迷彩双肩包，“不用买，我早就问人借过了，三级头那不是会遮住你的脸吗，不行不行。”

宋归与抚着额头，听唐琤琤说之前高一的时候运动会进场有班级穿旗袍和中山装的跳影流之主的，直接引爆全场。

所以这次用班费买了四十个小黄脸表情包头套。但宋归与不知道唐琤琤是怎么想出平底锅吃鸡套装的，太羞耻了。

她们到班级指定地点集合，宋归与接过男生手里的班旗。旗子上的字是班主任杨光的手写体，灰蓝色的底色，“七班”二字原本可以说苍劲有力，但这粉色字体，她眯着眼睛瞅了半天。

果然猛男就该穿粉色，她看了一眼同桌，他正嫌弃的看着手里的小黄脸。

他被分到了猥琐笑的小黄脸。

宋归与转过身表示同情，举旗的好处就是不用戴头套。

她扎了个高马尾，风吹起发梢、衣摆，他们站在体育馆旁边的室外篮球场等侯走进操场，她抬头看着体育馆天台，被阳光刺到了眼睛，忽的想起她刚来报道那天。

自杀未遂。

宋归与轻松的呼出一口气，想自杀那天的天气也和今天一样好。

以后还会有更多好天气的吧。

这时，班主任杨光从前面走过来让大家整好队，要进场了，前面六班每个人都戴着五颜六色的假发套在主席台前站定后当场转起了花手。

主席台前拿相机的同学们一边憋笑一边录像拍照，宋归与看到台上校长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有点秃然的头顶，她扑哧一声笑了。

随着前面班级的退场，宋归与深吸一口气拿起旗子举在面前，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让她感到紧张，她尽量目不斜视，可是余光还是能看到好多人在看她。

拿相机的同学，主席台上的人，已经走完站在操场草坪上的班级…焦躁情绪逐渐袭来，她能感到手心在出汗，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听不见身后同学们喊了什么口号了，她只想赶快走完。

唐琤琤站在第一排，透过头套的缝隙她发现宋归与越走越快。

“宋归与宋归与，你慢点，走太快了。”她小声地提醒，但宋归与好像没听见，她只能加快自己的步伐，整个班的步调都变快了。

待宋归与走到跑到拐弯处时才缓过神，自己走太快了，她调整好步伐，好不容易走到草坪上，站到指定位置把班旗放下后她才找到一个支点来支撑自己的身体。

“宋归与，你没事吧？”唐琤琤小声的问。

宋归与摇了摇头反手比了一个OK的姿势。

接下来是校长的运动会开幕式致辞，漫长的十分钟。然后是学校请来的乐队的表演，她趁乐队上场的时候跟班主任请了个假说去上厕所，从队伍后面绕了出去。

她回到教室接了杯水，回座位摸出白色药片吃了。差点就搞砸了，如果恐慌真的发作的话就完了，她会在全校面前给整个七班丢脸。

宋归与叹了口气低着头，左手食指和拇指死死的按着手链上的小圆片，留下几道很深的痕迹，她摸了摸手指凹陷下去的痕。

铅球比赛是在下午，按理说可以不回去，反正也请过假了。

但上午应上方好像有四百米比赛。

她去超市买了一瓶矿泉水，到看台时发现班主任早就买好了一整箱水和零食大家正在分呢。

“接下来就是扣人心弦的男子四百米，第一组参赛选手有高一一班杨吉华，高一四班方东浩，高二三班卢波…”

第一组没有应上方，它有点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第二组参赛选手有高一六班于心，高一十班尤克中，高二七班应上方…”

宋归与握着水瓶从看台下去，匆匆跑到跑道边，拨开人群看到了正在起跑线准备的应上方，应上方抬头看到了她，歪头一笑。

那短暂的一秒钟好像被慢镜头处理般，宋归与张了张嘴，口型是“加油”。

“砰”的一声，发令枪响。

应上方像风一样窜了出去，她突然明白，同桌是打算全程都是爆发式的跑，她手里的水瓶都快被掌心的温度捂热了，炎炎烈日下。

应上方穿着黑色的运动背心和短裤，皮肤在太阳下面白到反光，跑步时青筋爆起，肌肉线条更明显了，操衬衫的惊呼声就没停过，他脚上踩了双白色的帆布鞋。

“应上方穿帆布鞋跑四百…真的牛逼。”身边的男生发出感叹。

最后一个拐弯！应上方身旁穿着钉鞋的体育生即将赶超！

没成功！

拐入直道后应上方视线锁定宋归与，步伐加快，第一个冲破终点的线。

裁判惊讶的看着秒表上的数字，48秒3分破记录，不练体育可惜了。

应上方冲过终点后没有停留的转身向跑道边走去，他喘着气从同桌手里拿走了那瓶杯喝了一口的水，拧开就喝。

汗水从他锋利的下颌线留下，仰头喝水时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

宋归与愣了神，“这水我喝过…”

应上方“嗯”了一声把瓶盖拧紧，还剩一点，“那我还你？”

宋归与习惯了应上方时不时的欠揍言论，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过去。身边的同学不知何时散开来了，她见应上方的视线看向自己身后，疑惑的转过身。

李念手上也拿了一瓶矿泉水，笑着走上前。

“我来晚了。”

应上方拿出纸巾擦汗，他看了眼李念手里的水又看了眼宋归与，“喝过了。我同桌。”

宋归与觉得自己十分多余正想走，李念就把自己手里的水递了过来，笑得很甜，“我叫李念，他刚喝了你的水，不好意思啊。”

“没事。”

宋归与低着头转身离开，没有从李念手里接过那瓶水，也没看他们任何一个人。

唐琤琤和杨悦正好从看台上下来，完美错过了上一幕。

“你们有没有觉得应上方这学期变得好说话了？”杨悦问。

“我们之前又不是一个班，你跟他一个班哇。”唐琤琤说。

“高一一整年我都没跟他讲过一句话！太冷了他！但你看刚刚宋归与给他拿水的时候，他看起来都挺温柔的。”

说到这儿，两人一齐看着宋归与，好像她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他人挺好的，可能平时不怎么表达。”宋归与喃喃的说。

“我觉得也是，天神经常分东西给我和陈晨吃，问他抄作业也会给。”唐琤琤点了点头。

杨悦：“我怎么不知道？！”

“你又不坐他前面，难道他要跑到第一排给你送零食啊，但凡来颗花生米，杨悦你也不至于。”唐琤琤嘚瑟起来。

宋归与被她们夹在中间打闹，等闹哄哄到食堂的时候，食堂人已经很多了，她们打完饭找了个靠走廊的椅子上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悦总觉得路过的人盯着她们看，她快速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捕捉到从身边路过的那个女生的目光，那个女生的视线落点准确的说是在宋归与脸上。

“我去，我怎么感觉我们坐这儿老是被人看呢。”

唐琤琤把餐盘里还有一块鸡排夹给杨悦，“给，你最爱吃的鸡排。”“你不是废话吗，今天运动会出场的时候就好多人盯着我们家归与看，我看现在知道她的人不比知道应上方的少。”

作为话题中心的宋姓女子十分淡定的心无旁骛的继续小口吃饭，仿佛自带结界。

因为她在想事情。李念很明显喜欢应上方，替他还水的举动更是在间接宣示主权，那…他们是在一起了吗？

宋归与皱了皱眉，不想再有烦人的事情了。

选择继续生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不会再允许有其他人比自己更重要，明明自己并不比别人差，凭什么要过得那么难。

下午，宋归与和杨悦她们一起去铅球比赛，姿势不标准还被烫着卷发的英语老师开玩笑，“宋归与，你看起来这么瘦居然扔铅球？”“哈哈哈哈哈，我女儿姿势都比你们标准。”

宋归与憋着一口气，大力出奇迹，居然扔的挺远，扔中的地方被插了个小旗子，测量后顺利进入决赛。

最后拿了季军，全校第三名。

唐琤琤和杨悦稀罕的摸着她的奖牌，又懊悔自己比人重那么多居然力气还小，提议晚上吃顿好的给宋归与补补。

如果晚上去吃饭的话玩到很晚说不定去烧烤店会迟到，宋归与犹豫了一下，“我晚上有事得早点回家，下次吧。”

唐琤琤晃了晃她的胳膊，“那只能下次啦。”

“诶，这个周末吧！我这次月考退了三名，正好归与好好给我补补！”杨悦期待的看着宋归与。

“周末可以。”宋归与点了点头。

晚上她照常换了旧衣服去烧烤店，老板娘张姐见她来了特意给她拿了块切好的西瓜，老板瞅了一眼，“丫头，那瓜我切的。”

宋归与笑着吃西瓜，“谢谢老板。”

胖老板听了憨憨一笑，“好吃吧，那卖瓜的说不甜包退。”

“好吃。”宋归与把吃完的瓜皮扔了，系上围裙开始干活。

“小宋，你们学习紧不紧张啊，我听昨天一中的学生说好像刚考完试啊？”老板娘跟她聊天。

“还行，不算很紧张。”

胖老板伸长了脖子，“丫头那你考得怎么样啊？”

“年级前十。”

“嚯，可以啊。”就跟自家孩子考试考好了一样，胖老板撒调料的姿势都潇洒了许多。这丫头来这儿有一个月了，平时客流量大的时候也不喊苦喊累，从没见她抱怨过，也没请过一次假，哪怕休息日周末偶尔让她来加班她也不会拒绝。

他终于认同了他老婆的话，这丫头不是打工打着玩玩的，而是有什么难处。都是为人父母的人，他们自然也就打心底里愿意多照顾这孩子。

宋归与收完盘子拿去洗碗池撸起袖子洗干净，刚把手上的水甩干就被胖老板递了块西瓜。她拿着西瓜指向烧烤架，故意说：“快快快！要糊了！”

胖老板赶忙回去，灵活的不得了，结果根本没糊，在看过去时小丫头已经吐吐舌继续干活了，“这丫头。”

十二点多。

宋归与给露天的食客上菜，远远的看到那边树下好像有个熟悉的身影，她眨了眨眼睛，那人又不见了，却看到了正走过来的应上方和谭迦。

谭迦依旧穿的很张扬，一头白毛。应上方…她没细看，只瞥了一眼就转身进去了。

“是不是我的错觉啊，我怎么觉着你同桌那眼神不太待见你呢。”谭迦说。

应上方一个眼刀飞过去，“你瞎了。”

两人在外面的桌子点了一堆菜，这次没点扎啤，就点了两易拉罐的可乐。

“上个礼拜我差点错过考试，就是因为某人养鱼让我替酒，结果酒里被人放了东西。”应上方看着谭迦蠢蠢欲动想勾选啤酒的手。

谭迦把菜单一揉，“大哥我不喝了，你别提了。”

“丢人玩意儿。”应上方嘲笑他。

宋归与来上菜，表情冷冷的，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让人很不敢接近。谭迦看了看应上方，“不愧是同桌，你俩能笑一笑吗，跟仇人见面似的。”

宋归与看了谭迦一眼，他们算起来只见过一次，这人怎么套近乎，她面无表情的扯起嘴角，然后转身离开，极其敷衍。

给谭迦直接整懵了，“应上方，你同桌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懒得搭理你。”

“所以我让她笑，她她就那么笑？”

“对啊，你看她笑完你不就没话说了么。”

“我靠，你是你同桌肚子里的蛔虫吧，这么了解她。”

了解她吗？应上方吃了粒花生米，他并不觉得自己了解她。

“不过，你同桌这么好看，李念没关系？”

“我看啊，阿姨过两天又要喊你去吃饭了。”

应上方吃着五花肉，“已经喊过了，我没去。”

“…”谭迦惊讶，怎么敢的啊他。

“我吃了放了两天的寿司，直接进医院了，我怎么去。”应上方挑眉。

“高…高啊，您实在是头铁！我服！”谭迦抱拳，“你爸那个新的工程李念家不是有投资吗，你这工具人估计还得继续当一段时间。”

“他们离婚得了。”

“那你跟谁？”

“随便，烦了。”

宋归与走来走去的上菜收拾桌子，只听到了后面几句，应上方和父母的关系好像不是很好。

临下班的时候胖老板给她炒了份韭菜鸡蛋，又把剩下的西瓜给她装了起来。宋归与推脱，老板娘却直接把塑料袋塞到了她手上。

“我们给的工资又不高，这些吃不完也浪费，当夜宵吃吃吧。”老板娘说道。

胖老板也点了点头。

宋归与心里五味杂陈，她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应上方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等她，手里拿着刚从便利店买的牛奶。

宋归与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停留。

他跟上去，把牛奶贴到宋归与手臂上，宋归与看了他一眼，他单手拉开易拉罐的拉环，把牛奶伸到她面前。

宋归与伸手拿了过来。

“你好奇怪。”他说。

“我没见过像你话这么少的。”

宋归与喝了口牛奶，“你在学校话也很少。”

“我觉得你不是。”

“不是什么？”宋归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