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微笑，从帕子里摸出一物来，不紧不慢道，“这道理媳妇深记于心，三丫头又是大房的人，若无实证媳妇怎能如此待她。马脚未曾藏好，如今狡辩也无妨。母亲不妨瞧瞧这是什么。”

将那东西呈给老太太，竟是一支鎏金镶翠钗子。这钗头上的几颗细珠勾成“婪尾春”的花样儿，下来更几串细翠流苏徐徐垂落，正是今日一早，薛如意头上戴着的那支。

旁人记不得，但老太太心里最是清明。这钗子并非外物，原是老太太旧年的嫁妆，本是一对，后来薛如意生辰时给了她一支，另一支则是给了最小的五姑娘。不过五姑娘因不喜欢戴，薛如意又一贯爱讨长辈欢心，故而得了这钗子后便常戴于头上。今日一早去给老太太请安，也是戴着显于人前的。

如今这钗子出现于宋氏手中，老太太这才惊醒，再留神薛如意发髻也散，不由得皱眉道，“这钗子不在三丫头的头上，怎在你手中，这倒是奇了。”

薛如意见状一愣，旋即心下大惊，抬手便往头上去探。等抚至如今斜于鬓间的珠花才恍然惊醒，连连摇头，“这钗子这这钗子我早不戴了，怎会在母亲手中。”

言罢略侧眸示意飞红，飞红忙上前拜道，“正是如此，今日一早三姑娘委实戴着这支钗子，不过后来姑娘回房里歇着时，奴婢为姑娘梳头，又将这钗子拿下来，重新换了个发髻。这钗不在姑娘的头上，也该是在内阁妆奁里搁着，怎会”她恍然起身，“奴婢这就去瞧瞧，必定是这如意馆中有人手脚不干净，才丢了姑娘的东西，这是奴婢有罪，与我们姑娘无半点干系，还请老夫人明察。”

宋氏轻嗤，斜眸打量她，“你是三姑娘身边儿的一等丫鬟，姑娘丢了东西，你不想着去查、反而至如今瞧见这钗子才想起此事，往日里也是如此敷衍差事的么？”斥完回眸，“这支钗子也并非是媳妇亲手所拣，原是四皇子走后下人去那抱厦中洒扫时寻出，才上交给媳妇的。至于姑娘家的东西为何出现于那一处这种事三丫头从前已做过一回，当时母亲罚她交由媳妇膝下养着，已有此番旧例，媳妇想着她也该长长记性，不料如今竟还有这份心思。媳妇无法，只得禁了她的足，不料竟惊动母亲，这才惊动母亲。”

寥寥数语，虽未直言，不过堂中众人皆知晓薛如意头两年曾做过何事，这钗子又是贴身之物，能与四皇子缠在一处，留下此等证物委实像是薛如意母女的手笔，宋氏如今未曾言明，想来是此事过于惊骇，当着众人的面儿给她留脸面罢了。于氏自知不好多言，只得以扇掩面，借着给老太太奉茶的功夫轻言细语，“此事虽奇，不过物证在此，三丫头也委实离席过。况且此事非同寻常，事关姑娘家的清誉，若无实证长嫂也不敢妄言。母亲方才还问长嫂为何差人看着如意馆，如今看来这便是缘由了。”

言罢果然是见老太太斜眸嗔她，忙状似知自己失言，垂眸退至一旁。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沉声问道，“此言可真？”

“回老夫人，这必定是”

“我没问你，”厉声斥住袁姨娘，老太太面沉如水，只盯着薛如意道，“你自己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语意骤然提高，唬得薛如意身形颤抖半晌，忙膝行几步紧挨上老太太的小腿，满面凄色，“孙女孙女实在不知此事，必定是有人偷拿了孙女的发钗故意构陷孙女，还请祖母为孙女做主。母亲”

她忙又欠身行至宋氏眼前儿，委屈道，“如意知晓自己愚钝，素来不如二姐姐一样得您的欢心。旧岁做了错事惹您与父亲恼火，已知悔过，如今又怎会明知故犯。只是寻着一支钗子，母亲便认定是如意所为，可知此事若是传出去便会毁了如意的名声，母亲若是不喜如意，只管责罚，可此事如意既未曾做过，母亲又怎能将此事赖于我身上。请母亲明察，若真有此事，如意甘愿受罚。”

言罢更欲去捉薛绛姝的衣襟，却被迎春拦住，宋氏嗤笑，“你若知悔过，今日又怎会明知故犯，还是以为自己做事妥帖，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略回手，留夏忙将先前一直抱着的木匣掀开，端出一只杯盏来，“这只杯子你心里也该有数罢。差人去大厨房要了醒酒汤，更是假借你二姐姐的名义送给四皇子，倘若出事，我或是老夫人彻查时只会被认定是姝儿故意构陷于你，你也是个可怜的。”

言及薛绛姝，宋氏心下更恼，口中已然有咄咄逼人之势，“可惜四皇子未曾如你所愿，杯盏又在他手上，你来不及处置后事，便急着出园子，这才遇着安王，可是这一回事？”

一语惊起，于氏闻言虽讶然，不过转瞬便回过神，勾唇看好戏。反是老太太面色大惊，颤着手指逼了半晌，连连追问，“当真如此，当真如此？”

“媳妇不敢妄言，”宋氏欠身，将白日里的事简言，温言道，“媳妇当时并未在场，也不甚知此事的前因后果。不过这杯盏的怀义交给媳妇，他亲眼所见，自然不敢构陷如意。媳妇也想着此事非同小可，大抵怀义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方才已彻查此事，那盏醒酒汤委实是三丫头的人去大厨房要来，更是顶姝儿的名号送至四皇子手中。人证媳妇也已差人看着，母亲若疑心，即刻将人带上来盘问。至于四皇子”

停顿一瞬，宋氏福身，恭谨道，“四皇子原本并不想提起此事，想来也是为了三丫头的名声、亦不想于今日搅扰薛府。老爷在朝为官一身正名，薛家门楣清白，若此事传出薛府，三丫头名誉尽毁，府中余下的小辈们皆要受牵连，朝中御史若因此上奏弹劾老爷，这后果实不敢设想。母亲远见，应知媳妇并非危言耸听。您素来偏疼三丫头，故而媳妇不敢擅自处置，只罚她禁足思过，至于如何处置，还请母亲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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