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红知她有主意,不敢耽搁。忙示意柳絮令去预备,扶她起来梳妆道,“您今儿这身衣裳未免素了些,要不奴婢去给您寻入夏时新做的那件儿水蓝的云纱长裙?或是先前那件儿鹅黄的长衫,那颜色也正适合您的面容呢。”
“四皇子醉酒至后院儿歇息,我亦是因这缘由方可离席。本是沿途偶遇,你多此一举,四皇子又非蠢物,岂会不知我的打算。”就着铜镜中的倒影嗔她一眼,薛如意冷笑道,“早前听娘打探过,这位四皇子因容貌更似当今圣上,又是嫡出幼子,甚得圣上与皇后娘娘的宠爱。他从前一直教于军中,并不知道咱们家中的人事,如今太子殿下与恒王殿下皆不得与薛家结亲,这位四皇子再过两年也是要被封王赐地,若是能与他有何干系,今日便是要我豁出去半条命,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娥眉淡扫、胭脂轻敷,她的容貌至少随了袁姨娘八分,原先被姐妹们压着,她又素来低眉顺眼的,极少叫人留意,若她扑上妆,正是个面相妖娆的美人坯子。
妆容虽好,然这一贯挂着怯懦之色的面容如今尽被冷笑所替,凝神盯着镜中倒影时眸光仿佛是淬了毒的冷箭,只是不知她心中到底恨透了谁人。
飞红瞧着心酸,摸出黄杨木梳替她重新盘发,低声劝道,“奴婢知道您是个要强的,可您除了此番心思,身子更为要紧。姨娘膝下只您一人,您便是为了给姨娘争气,也万没有过于迫自己的道理。若您真出了什么事来,姨娘瞧着也是要心疼的。”
“心疼我?”薛如意闻言一顿,旋即漫声嗤道,“若是娘亲当真心疼我,又怎会在薛府翻腾了这么些年,还只是个贵妾,连带着我也要被冠上庶出的名号,家中兄长姐妹皆可压我一头?”
她忽想起头午薛绛姝的笄礼上还是四姑娘替她周旋照拂,五公主亦是妙语连珠,勾的席间女眷尽数移眸瞧她,又将自己冷至一旁。心中堵上一口气,猛然握紧手中的鎏银簪子,咬牙切齿,
“连二房那两个丫头如今也敢冒出头来。嫡出又如何,叔父并无官职,咱们薛家是太傅府邸,一切尽数靠着父亲的俸禄支撑,连她们也敢瞧不起我。还有那薛绛姝,她倒是命大,死了那么多人唯独她活下来,好容易断了与太子殿下结亲的路子,如今竟是被冠上郡主的封号,凭什么她的命数就这般好,永远要压我一头?”
说到恨处时便愈发高提声量,立于外院也可听的真切,直唬的飞红面色煞白,忙拦道,“姑娘慎言!您纵是心里头不爽快,好歹也得等到晚晌前头的那几位贵人离府再怨。况且今日是二夫人理事,这前前后后穿行的下人大多是听了二夫人指示的,若您方才所言传到大夫人与二夫人耳中,别说夫人,便是老夫人也保不住您的。”
正要再劝,抬眼见姑娘正牢牢盯着她抿唇,她登时又觉心空,忙转过语意令劝道,“奴婢打小儿就侍奉您,自然最知晓您是个要强的人。您如此有心也是为了给姨娘争口气,叫她在老爷与大夫人跟前儿能拔高身板儿。只是万事急不得,有些事若是操之过急,反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徐徐图之,也叫老爷与老夫人为您拿个主意。”
“祖母能为我拿什么主意,”薛如意冷笑,侧眸远眺着摆于院中的那处假山,悠悠道,“祖母虽能压着大夫人与薛绛姝她们,多疼我一些。可这疼法儿不过是在家中为我多说几句话罢了。她老人家并非老糊涂,先前薛绛姝失鸣断了宫中的恩赏,又有娘亲日日侍奉,祖母方待她冷了几日的脸,可你瞧何时真恼过她?何况如今……”
语意微顿,她又自嘲道,“如今有她这么个宝贝与宫里头牵上线儿,祖母欢喜的了不得,哪里还会在意我。至于父亲……父亲可不是个糊涂的,若无十足的把握,这逆鳞可是不能碰的。虽说细水长流是好,若我也有二姐姐那样的身份,我也不必为此事烦心。可我终究是与旁人不同,过了今日,再想有机会势必登天,必须要赌。至于日后能否如愿,只看一会子四皇子是否得力罢了。”
“不过……”飞红闻言犹豫一瞬,欲言又止。见姑娘望过来,深吁一口气,不解道,“今日来府中的可不只四皇子一人,还有一个安王殿下。比起四皇子如今尚未及冠,安王殿下丰神俊朗、身份矜贵,况且方才于席间,奴婢瞧着那安王多往姑娘身上留意了好几眼,似乎……奴婢觉得,若是能将安王殿下收入您的石榴裙下,岂非比四皇子更好些?”
薛如意闻言微怔,顺着她的话头想起方才席间景向,顿觉耳后添滚意,不由得勾唇。飞红见状心中暗喜,趁热打铁,“听闻安王殿下才被封王便出京游历,如今安王府中并无姬妾,若是您能与安王殿下成就佳话,您这一遭儿入府便是正妃,往后的福分可大着呢。”
“后福又如何,终究也是庶出。”薛如意闭了闭眼眸,长叹道,“他虽与太子殿下走得近,可终究并非皇后娘娘膝下嫡子。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个庶出,与我一样。何况我听闻他生母只不过是小小的贵嫔之位,又不似恒王背后有贵妃娘娘与相府支撑。名声好听,却无大用。四皇子上头虽压着一个太子,不过终究根正,身份自然不同于旁人。
“若真要求荣华富贵,除了太子,也只恒王这一颗常青树。可惜恒王与咱们家如今对立两派,如今只能作罢。我也不求旁的,只要能压过家中的诸位姐妹便可。嫡出又如何,我纵是庶出,也是比她们有出息的。”
她起身,正欲挑一条披帛压臂,忽瞧见案上玉青瓷瓶中插着几枝新折下来的西府海棠,凝神一瞬,抬手捻下一朵来插于鬓间,四下打量道,“你瞧如此可好?”
飞红连连颔首,“自然好。姑娘的容貌随了袁姨娘,最是倾国倾城呢。”
“是么?”她眯了眯眼眸,淡淡道,“若真如此,那便盼着这幅容貌真能似娘亲一般勾得如意人罢。醒酒汤若是备好了,便差人隔一会儿再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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