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屋后的高坡上，住了三户人家。最东边是老姑奶奶，中间住的是她的孙子家，最西边是金蓉的外婆家。

老姑奶奶因为在村里辈分比较高，她经历了各种动乱的年代。村里哪家女人要生孩子，哪家孩子发天花或起甘节都会问老姑奶奶，她也总是热情的帮忙。

她有一头雪白雪白的头发，皮肤也是白白的，扎着一个深蓝色的头巾，穿着浅蓝色的确良长袖褂子。她的衣服永远是干干净净给人的感觉总是清爽舒服。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裹脚的老太太，她的脚像是三角的粽子，短而尖。夏天天热的时候，她就拿一条红白条纹的湿毛巾塔在头上。因为年纪太大走起路来背微微弓起。头上的毛巾也是一摇一晃的。

1987年12月份18日，妈妈挺着大肚子把家里换下来的衣服拿到水塘里去洗了，老姑奶奶在岸上叫：

“秀芳，你怎么这么大胆子，你那么大肚子还去水里洗被子，蹲下去起不来怎么办？”

“不碍的，老姑奶奶。我生还有两天。正好把家里清洗干净了。等生了至少几个月不能下水了。”

“苦命的姑娘。”老姑奶奶摇摇头，端了一个小板凳就坐在岸边看着妈妈。

妈妈笑笑继续洗被子。

吃过中饭妈妈就觉得肚子有点疼，但是不强烈，一个人挨到傍晚还煮了晚饭和爸爸吃了。

等到业里九点多妈妈疼的厉害了，爸爸赶紧起床跑到高坡上叫了老姑奶奶和金蓉的外婆，然后又去请村里卫生院的丁医生。

老姑奶奶急急忙忙套了一件衣服就冲下高坡，金蓉的外婆也飞快的跑下来。因为跑的太急金蓉的外婆还扭伤了脚。

到了我家她们就指导妈妈怎么用力，他们一个帮妈妈去厨房烧热水，一个在房间陪妈妈。

等丁医生一进门，我已经生出来了。医生给我剪了脐带。

然后老姑奶奶和金蓉外婆把我放在温水里清洗干净打好包。

“秀芳，你生的二子简直像是一个老太太生的，这么小。”老姑奶奶把我抱起来递给妈妈看。

妈妈看着只有三斤重的我简直简直就像一只猫咪。妈妈怀我的的时候每天吃的开水泡饭，就着坛子里掏出来的咸菜。连炒菜的油都舍不得放，更别说什么营养了。

她们帮妈妈把身上擦洗干净换好衣服，忙到后半夜才跛着脚回到家。

直到今天我一直记得她的样子，她很威严，但是她很乐于助人。我们小的时候经常去她家里玩，她就把他积攒的大米锅巴拿出来分给我们吃，有时被她儿媳妇看见难免要被她儿媳妇骂。但是她依然在我们下次去的时候继续分给我们吃。

那时候爸爸妈妈经常下地干活，不方便带着年幼的我们。老姑奶奶就帮妈妈看着我们，等他们从地里回来她才把我们交还给他们。

老姑奶奶是个基督教的信仰者。她每周都要去西湖街上做礼拜。每次做礼拜她都会从那里带回来各种小零食比如饼干糖果。每到礼拜天我们看着她早上从我家门口走过去，就问她：

“老姑奶奶，你今天去哪里呀？”

“我去西湖街做礼拜。”

“奥。”

“回来给你们带糖吃。”

那一天我们玩耍的心情也格外欢乐，因为傍晚的时候老姑奶奶会带糖回来分给我们。

下午三四点我们就在路口那里玩，等着老姑奶奶一走进我家大门口那条小路，我们就开心的手舞足蹈。

她也快步踮着小脚一路小跑着来到我家门口，把口袋里的糖果饼干拿出来分给我们四个还有阿勇，阿强哥俩。

她去参加礼拜学了新的教义总会回来用我们能听得懂的土话传达给我们。

她总是教育我们做人要学好，她所谓的学好就是多积德行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对老姑奶奶有的崇拜远不止于此，她知道很多鬼怪故事，夏天的傍晚她总是和妈妈还有其他的妇女一起端了小凳子在村口乘凉。乘凉的时候，她就会说很多神话鬼怪故事。我们总是偷偷围在他们身边偷听，她就会很严肃的告诫我们：

“你们知道吗，水里有水鬼的，如果你们偷偷下水去游泳，或者跑到水塘边勾水里面的东西，水鬼就会把你们一把拉下去。”

“拉下去会怎么样？”

“如果你看到水里漂了再漂亮的东西，你们也不要下水去捞，那都是水鬼变出来诱惑你们的。”

“我们会游泳，有很大的力气。”

“到了水里，水鬼力大无穷，你们怎么也逃脱不了它的手掌。”

“它会用泥巴把你们的耳朵，鼻子，嘴巴都封住。让人窒息而死。”

听了她的话我们吓得不轻，原本对水里菱角莲蓬好奇不已的心也收敛了。

怕我们不信，他还把村里那个人死了，嘴巴鼻子都是泥巴的例子举出来说给我们听。

至少很长时间我都会安分守己，不去冒险玩水。我们家屋前屋后都是水塘，爸妈忙起来哪有时间管我们。自生自灭的日子多亏了老姑奶奶的照看，我们才少了很多风险。

或许是老姑奶奶这辈子与人为善，她活到90岁高龄，一生无病无灾，永远给人干净整洁的印象。即使离开人世也是走的那么安详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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