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一辆商务面包车,车身上有安德日报的浪砥飞舟的logo。
在车子熄火停在路边时,白国兴在罗逸的吩咐下,招呼脚手架和人字梯上兄弟姐妹们整理衣装,注重一下媒体形象。
但是,不出罗逸所料,面包车上的人刚刚下来时,一辆二手桑塔纳也赶了过来,停在一旁,王向炳下了车,整了整衣领,尾随着日报社的人向工地走来。
唉,狗皮膏药。
罗逸腹诽着迎了过去,先和中间那样俏丽高挑的年轻女孩握了下手,又和旁边的摄影师及助理打了个招呼,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在大家相互介绍时,王向炳插了进来,他倒成了主角。三位报社人员的名字在他口中朗朗而出,还略做了一些比如学历及业绩的介绍。
而报社的人也对他并不陌生,时不时冒出“王总过奖了”之类的谦词。
这让罗逸瞬间明白,在刚刚报社人员到河东首广播局落脚时,王向炳已然通过关系和他们接洽上了。
既然人家要做主角,那就让贤吧。
想到这里,在五人走到广告牌前流连观赏时,罗逸的步子便慢了半拍,让王向炳飞沫四溅地摆活。
说什么这个项目标的不大,但意义重大。而他受县里重托,不计成本,不辞劳苦,接下来这个公益性的工程。
还浓墨重彩地把自己通达公司给推了出来,并把三年成为全省驰名商标、五年把连锁店开到全国各地等商业计划一鼓脑抛了出来。
本来,这户外广告项目,罗逸做为参与者,在人物专访中只能做为一个人物花絮存在,她最需要的还是《死了都要爱》这首歌的来龙去脉。
于是,她故意脚下一绊,停了下来。罗逸见她稍有些趔趄,忙上去扶了她一把。
“你没事儿吧?”
“没事。”安若蓓嫣然一笑,“好在不是沟,只是小坑小洼。”
这时,走在前面的三人回望了一下,王向炳见罗逸挽着安若蓓的腰,并没有撒开的迹像。
就笑笑说:“罗工头,小心手上的油彩。”
心里一沉,心道我特么降格成工头了!
但罗逸还是赶紧把手抽回来,安若蓓则说,“没什么,我没这么娇贵。”
接着,她并没有急着走开,反而向凑过来的助手要了话筒,打开开关,先是哼了下《死了都要爱》的旋律。
才说:“这首歌不仅好唱,而且是正宗的摇滚范。”然后,她一双杏眼亮晶晶地望着他,擎着话筒,期待下文。
“歌是好听,”罗逸话锋转了下,“但不是我写的。而且,就这歌,不是有相关报道了吗,这次,我不想深入去谈。”
“不会吧,这么好听的歌,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安若蓓导引着话题不放松,把麦递给了罗逸。
见王向炳候在一旁似乎有话要说,罗逸忙把话筒递给他。
“王哥,你对我知根知底,发表下意见。”
王向炳右手举麦,左手扶了下无镜片眼睛,咳了两声后,才说:“罗工头闯劲是有,也能吃苦受累。但在音乐细胞方面,我只能说马马虎虎。”
还马马虎虎?再厉害点就要和舒伯特媲美了!
安若蓓暗诽着,笑问:“那王总说说,怎么个马马虎虎了?”
先哈哈哈地笑了一阵儿,撤了笑纹后,王向炳才说:“这么说吧,我和罗工头去K歌时,只要他抢了麦,我要先出去躲躲的,否则,听了他杀猪般的歌喉,晚上会做噩梦。”
报社三人都笑了,罗逸也跟着笑,且频频点头称是。
安若蓓在采访前,也做过功课。了解到在剧院比歌时,罗逸在高音区有短板,而且总体唱功也就卡拉ok的水平。
但她还是说:“唱功和作曲是两码事……”
这时候,不知何时溜过来的刘正东说:“安记者,我和罗逸是同学,不怕你笑话,罗工头唱校歌都跑调。为了这个,做为班长,我都勒令他集体唱歌时只对口型不发声。”
罗逸心道,这也太扯了吧。还有王向炳,我几时和你去过卡拉ok了?
但他的诋毁,倒是帮了罗逸的忙,把他的歌星和作曲家的光芒减淡了些,使接下来的采访可以转向别的主题。
所以对王、刘的嘲讽,罗逸不光毫不在意,而且很是配合。
但罗逸却低估了安若蓓的执着,她从王向炳手里半抢过麦克,边塞给罗逸,边对刘、王二人说:
“方便我和罗逸单独聊一下吗?”
两人无奈笑笑,只得听之任之。
罗逸被安若蓓拉到一边,笑着央求道:“大老远来了,给爆点料呗。”
见罗逸一脸无奈的神情,她接着提示:“这样深情的歌曲,一定是写给某个人的吧?”
她指了指候在不远处的庞晓霞和马爱华,“是她,还是她?”
安若蓓的猜测虽有点歪打正着,却给了罗逸瞎掰的灵感。
罗逸跟着她的指向望了两朵金花一眼后,摇了下头。
“安记者,爱这个字眼,在我这里没有那么狭隘,它该属于在场的每一个贫困生的。你看他……”
罗逸指了下架手架上的白国兴,“他叫白国兴,父母都是棉纺厂的下岗职工,家里连吃饭都成问题。当他的录取通知书下来时,一家人并没有欢天喜地,却像遭了睛天霹雳。因为,没有钱缴学费啊!”
接着,罗逸又指了下马爱华,说:“她和姐姐与母亲相依为命,家里几无收入,就靠父亲的一点抚恤金生活。所以,录取通知书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还有他,叫王汉臣。他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大学就是媳妇’……”
在这样严肃、深沉的语境里,突然冒出这俏皮话,使得安若蓓本不住了,噗嗤一下笑了。
“你别笑。王汉臣的左右铭可是认真的。贫穷可以使一个男的失去交配权,负不起去传宗接代的责任,在农村,这意味着什么?所以,高考落榜后,他才要复读,争取跳出农门,能找上一个媳妇。但复读费从哪儿来呢?”
安若蓓微喘了下,眼神中添了丝凄楚和沉甸甸的东西。
接着,罗逸又指了下从架板上下来,往自己方向瞭望的李延水。
“他,小时候被赤脚医生打错了针,落下个小儿麻痹症的毛病。但人家身残志坚,立志在艺术女神寻找自己的价值。但他父亲虽是扶贫办的科员,但母亲却没有工作,还是负担不起复读费用。”
“还有她,叫赵梅梅,除家里穷没有复读费之外,她身上还有自身的短板。”
“什么短板,我看挺好的啊?”安若蓓不解地问。
罗逸笑了笑,盯了下她俏丽的面容和晶亮有神的杏眼,反问她:“像你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孩,可不懂她的苦楚。”
“哈哈哈……”安若蓓笑了阵后,“我哪有,很普通的。”
“一个长相平平的女孩,再没有点才华,这辈子多么悲摧。所以赵梅梅也在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
……
罗逸挨个地介绍同学们困难,逢到庞晓霞时,他顿了一下。因为她真的是不缺钱,但还是稍一思忖就找到了切入点。
“她是庞晓霞……”
“我知道。”安若蓓说,“庞副县长的千金。她应该没有学费的困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