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隐隐听见雨梦说话,却已经有些辨识不清了。
她哭得不成样子。
被雨梦抱住了,听到对方的叹息,“别难受了,小姐也不希望,你这么难过的。”
却没有起到半点安慰的作用。
灵夏有点喘不过气来,觉得无比胸闷,她锤了锤胸口,依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为什么……”她觉得心疼。
尤凝在尤府,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日日被排挤,年幼的时候,又被那样欺负打压。
可她从未说过什么怨言。
每日见她,都如春风般温暖。
她甚至会牵着灵夏的手,温声细语地同她说,“我们是朋友。”
她见过不少,想要强压对方一头的人,在市井当中,谁的声音小了,谁便是落于下风。
她常常,跟着爹娘,在集市里同人争吵,为了三文钱。
若只是给谁当奴才,便能活得潇洒快活,灵夏是愿意卖身的,签了卖身契,便是弯腰低头,同人恭敬说话来的。
可尤凝却从未这样待她。
大小姐时常说,她们是朋友。
可哪有主子,跟奴才做朋友的道理。
*
灵夏打了一桶干净的水,又将刚烧开的热水冲到了木盆里,调试到适合的水温,放到了那伤员的身旁。
昨夜看完大夫,天都已经黑了。
灵夏看他浑身是泥,也不知道是血水还是泥泞混杂在一起,有些不忍直视。
但到底不好让伤员在地上睡,便把自己的床铺让给了他。
这会儿有了空,便想着替他擦一擦脸。
拧干了毛巾,灵夏才伸手去碰他。
一点一点将他脸上的血污擦干净了,慢慢地,浮现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轮廓。
灵夏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这个人……
怎么长得那么像大小姐?
三年来,未曾找到过尤凝的尸身,焦绮蕾说是已烧成了灰,但是她不相信。
犹豫着拿开了手,灵夏想要再看的时候,视线无意间瞥到了对方的脖颈。
“男的……”
她心生退意,刚想将手收回去的时候,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
躺在床上的男子,慢慢睁开眼。
灵夏才觉得她果真是胡思乱想了。
大小姐的神情总是温和而有礼的,抬眸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眼前这个男人,却在瞬间迸发出了杀气。
“你……”灵夏出声,没有察觉到对方片刻的错愕,趁他没有用力,将手抽了回来,说道:“你受伤了,是我救了你。”
“……”
男子不知为何,出神看着她。
灵夏不喜欢那样的视线,侧过身去,躲开了。
“抱歉……”他的声音沙哑,单手撑着身体,慢慢地起身,黑色长发从身侧落下,更偏向女子的长相看起来有几分柔弱,“我以为……”
灵夏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不知道你招惹了什么仇家,但在我这里,养好伤就离开吧。”
男子喉结微动,话到了嘴边,片刻后,却只说出一个字,“好。”
灵夏总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扭头出了门,顺便将房门带上了。
三年,她好不容易,才将那些回忆压下去。
却没想到,单单是那相似的模样,就足以勾起她的伤心往事。
灵夏抱着木桶走到了后院,将东西重重砸在地上。
白色的布巾被染上了污渍,在水面上轻晃两下,却没有得到主人的重视。
灵夏蹲下身子,双手抱着膝盖,将脑袋埋在了手上。
“呜……”
她想起了也是同样的春日。
初春。
阳光微隙。
大小姐难得喝醉了酒,整个脸蛋都红扑扑的,她们坐在梅花树下,稀稀落落,分不清花开的时节。
“灵夏……”她正在吐槽大小姐又被男人拒婚,觉得大小姐对此一点都不上心,心中正有不满的时候。
躺在她腿上的姑娘,微微地勾唇笑了。
尤凝伸出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触摸上她的脸颊。
与朋友的触碰全然不同,也不知是梅花香了太醉人,还是日头有些过于舒适了。
带着一些旖旎,灵夏呆呆地与人对视着。
听她说:“我不喜欢男子。”
“……”
尤凝微微笑道:“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