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沅湘清早站在门口再见到白老夫人的时候,她的头发,竟全白了。
白老夫人已然成了一位白发婆娑的老妇人。脸上的皱纹,无情地盖住了她曾经的花容月貌,她静静的沉睡着,白云卿安静地守在床边背对着沅湘,沅湘站在他的身后却分明看见了他轻轻抖动的双肩。
沅湘心里蓦地一痛,竟然有想去上前安慰他的冲动。可是她很快抑制住了自己的想法,只是立在原地,就这样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你来了。”是白云卿先开了口。
沅湘站在原地“嗯”了一声。不再做声了,半晌过去,白老夫人的眉头蹙起,皱纹显得更深了。
“娘”白云卿身子一怔,探身握住白老夫人的手,语气有着极为罕见的慌乱。
那个平日里对什么事情都波澜不惊的人,却也有如此无助的时刻。
沅湘见着白云卿的反应,很快意识到了白老夫人又痛了,抬起小手,轻轻的摇着铃铛。
屋子里只有曼妙的铃音,须臾,白老夫人的面庞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白云卿轻声说:“天儿,你去忙吧,娘没事了。”
“娘”白云卿声音凄楚,握住白老夫人的手却没有动身的意思。
白老夫人缓缓道:“紧着振兴龙族之事,无须挂念我,这里有湘湘姑娘陪我,娘很欢喜,你放心吧。”
白云卿还想再说什么,可见白老夫人目光坚定,他从未违逆于她,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时候。
他张了张嘴,没有开口,只是缓缓起身,轻声道:“知道了,孩儿先告退了。”
他落寞转身,憔悴苍白的面容上分明有隐隐泪痕。
沅湘站在门口怔怔得侧身为白云卿让开了路。直到那个消瘦的白色背影逐渐走远,她才回头疑惑的看着白老夫人。
白老夫人瞧着她,面带着慈祥:“你是好奇,既然我命不久矣,为何不让他守在我身边?”
沅湘走到白老夫人身旁,缓缓坐下道:“我觉得,他挺伤心的,很想陪在您的身边。”
白老夫人缓缓阖上双眸道:“他身为龙族帝王,事务繁忙,我不希望影响他。”白老夫人顿了顿,眼帘微微颤抖,咬了咬唇角,有泪自眼眸里划出,热泪顺着她的眼尾滚到鬓边:
“又或者,我们已经影响他够多了,我这样的身份,活着一天,就是在提醒着龙族们当年的那些事情。如若不是当年他父亲离晁鬼迷心窍,与魔界联手,煽动群龙欲反天庭,孩子后来又怎么会吃那些苦,受那些罪,他父亲欠龙族的孽债,当儿子的却一直在默默隐忍的替他还着,哪怕是埋怨一句的时刻都没有过。”白老夫人缓缓回忆着:“那年他年幼,我们母子受尽龙族白眼,他很小的时候竟然懂得反过来安慰我,他对我说,娘亲,你放心,待我长大,必当振兴龙族,让他们重新敬重于你,再不敢欺负于你。如今,他竟做到了,我死也瞑目了。”
沅湘看见白夫人有些情绪激动的喃喃着,忙替她拭去眼泪急道:“夫人别激动,小白会理解你的良苦用心。”她蓦然顿住,又忙着解释:“我是说白云卿会理解的。”
白夫人点点头,缓道一句:“人间常常夸赞父母之爱子有多伟大,而依我看,孩子对父母之爱却是更甚。孩子,一直在包容着原谅着父母的过失。”
“虽然我爹娘死的早,可是乌石伯伯却一直在包容我,惯着我。跟小白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好不懂事。”
白夫人一怔,心中一凉:“什么你爹死了?何时之事?”
“我三四岁的时候,爹娘就去世了。”沅湘顿住,试探地问:“夫人...认得我爹爹?”
白夫人点头,眉头蹙起,哀声道:“你爹是个好人,怎么会...”心中顿觉哀伤难耐,面露苦楚,病痛更甚,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沅湘忙抬手摇铃道:“夫人快歇歇。不要说话了。”
翌日,风轻云淡,房间里的沅湘本想推门出去陪陪白夫人,苏轻缘盘腿坐在榻上啃着果子问道:“你干什么去?”
沅湘道:“我去看看白夫人,怎么了?”
苏轻缘摆了摆手:“你现在先别去,老夫人时日无多,一些旧相识都来与她送别,外面龙多,你露面不太好。”
沅湘点点头,坐到苏轻缘身边,苏轻缘伸出小黑手自果盘里拿了枚果子递给沅湘。沅湘哪里有心情吃,握在手里,低头不语。
二人在屋中闷坐了一会儿,屋外传来低沉的长啸声,这长啸声低沉呜咽中尽是凄楚之音。
苏轻缘也放下了手里的果子,站在门口轻轻跟着低鸣。
沅湘静静的聆听着这悲凉的旋律,须臾,她鼻尖一酸,泪珠儿垂落下来。随着这声声悲啸四起,刚刚还风轻云淡的天气,瞬间盖上了乌云。风儿摇晃着翠竹,卷起零星飞叶。
闷雷声起,大雨倾盆。
沅湘凭窗望去,雨水正劲,窗边也潲进雨水。
“那是什么声音?听得人肝肠寸断?”沅湘问道。
苏轻缘道:“那是我们龙在送别自己亲眷朋友的悲鸣。白老夫人就要撑不过这几天了。”
沅湘心里有些空空的,眼眸中有泪凝聚。
隔了半晌苏轻缘望了望外面道:“可以出去了,他们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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