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将锦帕轻轻放在身前的矮几上，故意别过头去不看他，眼中却隐有泪光闪过。

不知过了多久，凌彻才逐渐平复下来，用锦帕拭去满脸的泪痕，低垂着头道：“对不起。”

“……无妨。不过，大嫂之事，我确实抱歉。若我早些知道，定然会阻止她以身殉国，还会派人将大嫂接到纯阳殿好生照顾。待她平安降下麟儿，再好好培养这个孩子。前几日，遇到你从前的伴读孙子衿，他为此将我痛骂了一顿。”凌薇见他听到“大嫂”两个字时，神情激动，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若没有那场亡国之战，他与太子妃吴氏，兴许会鸾凤和鸣、其乐融融吧。

“你大嫂她……”

凌彻抽了一下鼻子，竭力忍住心中的痛楚，半晌，续道：“纵然还活着，只怕西昌国君也不会放过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吴家满门忠烈，定然不愿苟活，怪不得你。至于子衿，他生性纯良，只是过于认死理，大哥只求小十不要过于为难他。”

凌薇突然沉默下来，昔日光鲜亮丽的太子殿下，如今在这里放低姿态，卑微乞求。当真是……

令人生气。

“好。”可最终，她嘴里只吐出这么一个字。

“其实，我今日找你前来，是有一事相求。”凌彻说着站起身，往后倒退两步，郑重地双膝跪地，将头磕在冷硬的地面上，“小十，大哥求你了。”

凌薇吓得面色骤变，半晌，起身便要去扶凌彻，奈何怎么也拉不动，只得屈膝跪于他面前，双手还死死抓着他的手腕，“太子哥哥，若我能帮上忙，自然会帮，你何必如此？”

她俯视着将额头贴在地面上，久久不肯抬头的凌彻，眼中留下了一滴泪。

“小十，”凌彻的声音哽咽而悲怆，“从小到大，太子哥哥未曾求过你什么事，只这一件……就这一件……我求求你，杀了我。”

“太子哥哥？你在说什么？！”凌薇的指甲几乎快要陷入凌彻的肉里。

凌彻终于抬头，猛地反抓住凌薇双臂，哑着嗓子哭喊：“小十，你知道吗？！在这五年里，我曾无数次寻死，可怎么也死不掉！这里天天有人巡视，我就算将自己弄得半死不活，他们也会将我救回来！他们不让我死，他们要我活着！”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会成为你的弱点，你的软肋，你助慕容霆增重赋税也是为了我！我不想，不想活成这样。”

“小十，与其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余生，我宁愿死去，宁愿死在你的手里。求你了……大哥求你……好不好？”说到最后，他已是痛哭流涕。

凌薇失声，“我做不到！”

“我求求你，求求你了……只有你能做到。你看——”

凌彻说着掀起自己的白色袖子，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指甲划出来的长长血痕，触目惊心，却还嫌不够似地去撩裤脚，“这里，这里全是，我想死，我只想死啊，小十……”

“可你是我大哥！你疯了么？让我亲手杀了你？!”凌薇怒吼。

“我想死，小十，我求你，求求你了……好不好？”凌彻拼命给她磕头，脑袋都磕破了皮也不愿停下来。

凌薇紧紧咬住下唇，伸手制止他的动作，厉声一喝：“够了！我答应你，答应你……”

就在凌彻的唇角绽开笑容之际，凌薇袖中精光一闪，随之左手轻轻抚上他单薄的后背，另一手往他胸前狠狠刺上一刀。

正中心口，干净利落。

血色瞬间晕染开来，将单薄的白色中衣浸湿一片，也将握着匕首的手染得鲜血淋漓。

“咳，咳咳咳。”

凌彻咳着咳着，嘴角涌出了大量鲜血，将下巴轻轻搁在凌薇肩头，断断续续地道：“小……小十，谢谢你……你……要做一个好王爷。”

“我不想做一个好王爷！”凌薇轻推开凌彻，一滴泪悄然划过唇角，“我从头至尾，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外祖父、母妃、你，你们统统都在逼我上绝境，何曾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她尖声叫着，猛地撩开右手袖子，一粒鲜艳欲滴的守宫砂赫然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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