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它感到不对劲的正是巫沧伏在那的尸体,蜚分明感应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但此时巫沧身上居然开始发出淡淡的金芒来。
天已有些暗下来,这点点微光在这略显混沌的黄昏中显得分外招眼。蜚靠近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它有些不明就里,不自觉地连呼吸都缓了下来,那只灯笼般黄澄澄的大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巫沧,静待着即将来临的变化。
不一会儿,那开始只是如同萤火般大小的点点金芒逐渐多了起来,到最后甚至包裹住了巫沧一动不动的身体,蜚再也看不到光芒中的景象了。
纵然如此,蜚仍是没有感应到哪怕一丝关于人的气息,就好像那个地方竟似是空无一物的一般。
蜚是个活了数万年的,不会不知道眼前这般景象意味着什么,连它都不能够感应到对方的存在,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对方的境界,已经远远超越自己了。
巫沧,很可能已经跨过了那道坎。
当然,成神路总是艰险万分的,多少先贤大能都栽在了这最后一步。没有人知道,巫沧最后到底能不能跨过去。
巫沧自出生以来,修炼不过短短几十年,这资质世间难寻。她本是抱着必死的心态为自己卜算,谁承想,这神的禁令不仅没能夺去她的性命,还成为了致使她成神的契机。
如若成了,她将会成为这片天地万年来第一个成神的生灵。蜚想到这里,都止不住有些心潮澎湃,难道自己将亲眼看到一个神的诞生吗。
它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连脸上的肌肉都止不住地跟着使起劲儿来,仿佛此刻正在成神的人是它自己似的。
而巫沧周身的光芒则是越来越盛,某一个时刻起,大地开始震颤起来。那震动越来越大,直震得山石滚落,江河倒流。方圆百里的鲜花都在刹那间盛开了,且开得娇艳异常,所有的鸟类都朝着同一个地方飞来。
来的最快的,就是巫沧的玄鸟。
如今的玄鸟,经过这几年的修炼,早已是今非昔比,乌青色的翎羽泛着光芒,体型倒是不大,只是更为修长了。
寻常它是不敢靠近蜚的,如今却大着胆子降落过来小心地询问,蜚将大致的情形同它说了,惊得这雀儿不知如何是好。它惯是知道巫沧神通广大的,却不知她竟然神通广大到这般地步,眼看着就要成神了。
不出片刻,铺天盖地的鸟儿们聚集到了此处,声势惊人。它们在此流连盘旋着,越来越多,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这说明巫沧此时的突破还在持续着,没有失败的迹象。
幽陵本是个人迹罕见的荒原,漫说飞禽走兽,连娇弱些的草木都很难在此生长,可那一天,整个幽陵都变了样子,仿佛是那片罪恶的土地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所洗礼了一般。
甚至有不少巫沧当年的邻居们在不远处亲眼看到了这“神迹”。以巫沧和肜朔曾经住过的这个院落为中心,肉眼可见的生机蔓延开来。
幽陵,再也不是被神诅咒之地了。
只见这里到处都是盎然的绿意,凛冽的寒风不知去向,阳光第一次如此和煦地照在这片大地之上,出生于此的孩子们第一次见到那些只在祖辈们口中听说过的各色花儿,那看起来如此脆弱的生命,美到直叫人不敢靠近。
有些地方开始渗出清水,一条条清澈见底的溪水渐渐形成,在幽陵,水向来都是稀缺之物,可如今,却像是不要钱一般地出现在这片土地的每一处。
各种动物循着水源,来到这片丰饶之地,在此饮水嬉戏。一时间,鸟兽的声音,虫鸣的声音,风吹过草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好像连天地都在以这种喧嚣的方式来欢庆着一个神的诞生。
蜚和玄鸟寸步不离地守在近旁,鸟儿们还在源源不断赶来,应是感应到了涅槃中凤凰的气息,巫沧眸中的银凰若是度过了此劫,定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它本是灵体,常年伴巫沧左右,沐浴在她滔天的巫力中,如今早已不比天生天养的凤凰一族弱上半分了。
当然,它还年幼,成长空间极大,没有人知道此次它会迎来怎样的造化。
幽陵在眨眼间从荒芜之地变成了人间天堂,巫沧周身的金芒在三天后渐渐消逝,幽陵不再有新的变化,而巫沧,依然伏在肜宿身上,没有睁开眼。
本来趴伏在一边懒洋洋晒太阳的蜚却激灵一下站了起来,吓坏了身上停着的鸟儿们。蜚一旦懒病发作便不愿动弹,致使不少鸟雀以为它是颗块头较大的顽石,纷纷停靠在它身上,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地方绿意如此,这块石头周围倒是寸草不生。蜚骨子里温柔,便也不去乱动打搅。此时,却被眼前的变化惊得失了方寸,它这一站起,受了惊的鸟儿们扑腾着翅膀都飞走了。
巫沧虽仍未醒来,但蜚在她身上已然感受到了属于神灵的气息。它对这气息再熟悉不过了,万年前,这片天地还没有那么寂寞,蜚有很多朋友都成神了。
这种久违的境界压迫感,倒是叫蜚有些怀念。
巫沧的蜕变在悄无声息地继续着,不再有巫力铺天盖地地笼罩而来,不再有耀眼的金芒环绕四方,她只是伏在那个人的尸体上,恍若只是睡着了,她睡着的样子向来柔和,不似平日高冷万分。
一日又一日,巫沧始终不曾有过丝毫动作,时间对于修行中的生灵们来说似乎是毫无意义。期间伯夷带着卫队,驾着马寻到此处。当他看到巫沧离去的方向时便已猜测到她会回到幽陵,只是马儿的脚力有限,所以耽搁了些时日。他是在幽陵长大的,自然轻车熟路。这个地方是他的耻辱,也是他的崛起之地,他本想着,这一生都不会再回来了,但,事与愿违。饶是如此,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此地寻找巫沧的伯夷却被蜚拒之门外了。
“那两条黑龙,是你招来的吧。”
蜚本不想过问人家的家事,却实在没管住自己那张嘴。它活了千万年,稍加思索便想清楚了其中的缘由,这世间,能够绊住巫沧脚步的生灵,怕是只有那两条黑长虫了。只是蜚想不通他到底许了那两货什么好处,要知道,他一介凡人,能有什么好东西居然能打动准神。
伯夷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朝它看过来,眼神没有丝毫的惊讶和忌惮,只是更加冷漠地问了蜚一句“她这是怎么了?”
“她已成神了,与尔等凡夫俗子已没有半分干系,退下吧,趁她还未醒,你还可逃得一命。”
伯夷闻此却笑了,他本就极美,这一笑更是让这满院春光都为之黯然。
“难道你真以为巫沧会杀我?不会的,我自幼是她带大的,她怎么会如此狠心呢。”伯夷语气极轻,不像是在发问,倒像是在说与自己听的。
蜚用那只独眼瞟了他一眼“你自幼还是你爹生养的呢,你又怎会如此狠心呢?”
蜚的话是毒了些,一句话直说得伯夷微微颤抖起来,明显他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怒意,他语气冰寒地说了句“我要带他们离开这里。”
“别想了,你什么都做不了。”蜚也懒得跟一个乳臭未干的白眼狼生气,它只是平静至极地说出了这句事实。
事实便是,纵使伯夷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未能如愿靠近巫沧一丈距离以内,他最终铁青着一张俏脸撂下句“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便拂袖而去。
蜚懒得理他,继续趴下去闭上眼,嘴里却继续说着“要不是看在你和肜宿的面子上,我刚刚就把这小子生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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