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六年,夏。
都御灵双十生辰将近,东越各路官员无不绞尽脑汁准备生辰礼,带动着西域商会那儿,马不停蹄地来往运输最新的物资,里头夹杂着各路官员们的心意。
从今年起,东越的赋税恢复了正常模式,每家每户登记在册的人都需要上缴赋税,有人耍小聪明,漏报漏登记,然后便发现,没有户籍,到哪都不方便,活都不好找,各处只能出不能进了,官府下发的福利政策也相应的减掉了,这下子,那些企图节省一些赋税的人终于意识到,赋税和福利必须兼得,才能活的更好,慢慢地也就鲜少有人再漏报了。虽说赋税恢复,增加了百姓压力,但生产效率提高,生产力也上升了,赋税控制在了合理的范围,地主贵族们的特权也被强权限制,百姓们的压力也只是压力,不是负担,只要勤劳肯干,家家户户都能吃饱穿暖,有头脑的已经能存些积蓄了。
因此,都御灵双十生辰得到了格外热情的期待和筹备,虽然她本人一点也不想过,但群臣一人一句恭维的唾沫差点把她淹了,大有不大办必遭天谴的架势。都御灵只好点头认可。
于是乎,都城内,宫内宫外,张灯结彩,如同过节一般,各宫各处无不调动起来,展现一下效率和实力,都御灵忽然觉得,大办一场倒也不错,正好检验一下这六年来的整改效果如何。再于是乎,都御灵放任了底下众人的热情,生辰宴的规格越整越高,因为各处都在暗中较劲,谁都想借此机会展露拳脚,那必将又是加官进爵的最佳时机,额,只除了这郡主批复的预算着实有些抠搜了些。。。一群内官外臣们各自聚在一块,默默吐槽了一番。不过不如此,如何显示他们的能力,于是众人又打了鸡血般投入工作中去。
近来,鸿胪寺的王斋王大人也格外的忙碌。王大人为官六载,早已洗去一身的市井气,又着重修炼了一番官威,只要不在郡主跟前,王大人倒是颇有四品大官的架势;这些年,也出使了不少府郡,东周东魏都敢去打机锋,王斋的气势逐渐被修炼了出来,俨然合格,2年前都御灵便正式封了他为鸿胪寺卿,正四品,下辖鸿胪寺三十余人,专门负责对外事务。
这不,此时的王斋,正将手下五名大将关在议事厅开会,会议重点便是郡主生辰宴要不要发函给东周东魏府郡,怎么发,给谁发。。。东越如今依旧是被东周东魏封锁的状态,只不过现在只是军事上的封锁了,民事上封不起来了,东越借着西域商会,物资发展,商业发展迅速,累积了相当可观的金银流,东越临近的几个府郡,早已被连年的战乱耗光了,怎么可能拒绝东越的金银和物资,自然是偷偷摸摸地暗通款曲了,依赖一旦形成,只会越滚越大,渐渐地偷偷摸摸都算不上了,大张旗鼓,正儿八经地往来贸易了,只要不动兵,其他都好说。
东周如今的皇帝原是大晋泰安王李茂,年近五十了,生性狡诈残忍,荒淫无道,但盘踞物产富饶的建州多年,实力雄厚,故而能在当年借机自立为王,用财力和诡计笼络拼凑起一个松松散散的东周,所以东周二十八府郡,看着多,实则真正有实力的不足二三,以建州府为中心的几座府城罢了。因而东越能在短短几年内,便顺利渗透进东周的各个府郡,维持着相对的平衡。东越不可能跟东周开战,建州自身兵力已是东越二十万大军的俩倍,加上东周其他杂七杂八的兵力,不管实力如何,踩也踩死东越的军队了,那是足足的三四倍了;而东周也不会主动挑起战事,因为东魏虎视眈眈,一旦东周东越开战,东魏必定会立刻联合东越,围剿东周,加上对东越那弹丸之地实在看不上眼,也不觉得东越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东周皇帝李茂老神在在作壁上观,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当皇帝的滋味,逍遥又自在。
至于东魏,那真是一波三折,迂回婉转,荡气回肠的复国故事了。东魏如今的皇帝是大晋先帝的第十七子高侑,年方十二岁,大晋分崩离析之时,还是个字都写不全的小屁孩,被母亲也就是如今的姚音太后强推上了皇位,而姚音太后本是一个小小的舞姬,意外和先帝那关在冷宫的七弟扯上了联系,俩人联手渔翁得利,将高侑推上皇位。先帝七弟便是如今的云羌王高启,二十有七,有一副妖冶的容貌,其母是域外歌姬,身份卑贱,其父虽拜倒在其母美貌之下,却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儿子肖其母,故而如透明人般苟活于皇室之中,过的还不如那些御前的太监,谁也没想到正是这样的皇子在宫变之中活了下来,一手翻开了东魏的篇章。据说他平定大晋之乱后,一气纳了五名侧妃,来者不拒,那些附庸他的人都觉得他登基为帝只是时间问题,不如早早占坑赢得先机。又据说高启性情多变,残暴,很多人被他的容貌误导而落得惨淡的下场。
王斋眯着眼,吹着茶杯里飘着的茶叶沫子,听着手下们搜罗的资料,吸了口茶,道:“锦州,冀州,全州来的使者都接到了么?”
一位少使答道:“回大人,接到了,于将军派兵护送至枫城,咱们的人便接手了。”
王斋点点头:“嗯,这些个使者,务必要好生招待,不能有一丝差池。对了,使者们的住所安置妥当没有?”
“妥了。”另一个少使回道:“朱雀大道中段的疏里院,安静清幽,又不失咱们东越的风度,离宫中三盏茶的路,郡主召见也方便。”
王斋看了这少使一眼:“你倒是机灵。”
“多谢大人夸奖。”
王斋转头去看第三个少使:“去和禁卫军陆副都统知会一声,从此刻开始,疏里院附近重点巡防。”
“得令。”
鸿胪寺近来很忙,郡主的生辰宴本是东越人关起门来的活动,没成想吸引了东周人的关注,西域和东周都陆续有使者前来递拜帖,一下子成了国事,这中间牵扯的就不止是鸿胪寺了。
都御灵也没想到一个简单的生辰宴,走向会如此大开大合,昨日王斋来见她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些懵的,西域人来送礼,她倒是能想得到,但东周三郡也派了人,这就有些措手不及了,若是拒绝,那先前的渗透就白废了,如果不拒绝,那就意味着南天堑得向东周敞开了,东周人一旦进入东越,哪怕再小心,东越也必将不如以往那边铁桶一块了,最主要她如今还没准备好,直面东周,早知如此,就不该大办什么生辰宴,都御灵心里将那些上赶着给她搞生辰宴的人都痛批了一遍,高帽果然不能乱戴,马屁更不能乱吃,都御灵心中有些懊悔,自己似乎飘了,有些草率了。
一连几日,郡主下朝回来脸色都不太好看,昭和宫的一干内侍们第一个感受到,山雨欲来的架势。
元凌从虎贲营地回来述职,刚走进昭和宫门,一个小内侍立刻殷勤地跑上前接过元凌的外袍和配剑:“元大人,安好。”
元凌轻轻点头,早已习惯这些宫人对他的殷勤,自从俩年前,郡主深夜将他召进昭和宫,次日清晨才出来,他和郡主的关系便昭然若揭,不加掩饰,宫人对他殷勤倒还无所谓,那些朝臣们却总用侧目的眼神盯着他,似乎在衡量比较。而这次生辰宴,宫中大办,很多朝臣都会带上自己的家眷,恐怕携子而来的大臣不在少数。加上近日来南天堑城的热闹,他也听说了,郡主这二十岁的生辰宴,怕是更加不一般了。元凌握了握拳,向碧水庭走去。
都御灵近日心情的确不好,朝臣们的谄媚神情,南天堑城每日的消息,让她越发的惊惶,一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萦绕心间,越发的令她惶恐,偃姑等人小心翼翼的神情,都使她心烦意乱,于是便挥退了所有人,将自己关在碧水庭里,披散着头发,只着一件飘逸的单衣,赏着庭外的睡莲,喝着冰镇绿豆汤,消暑。元凌站在门外,透过窗户,便看到她这幅像是喝醉了的模样。
门外的偃姑朝他点了点头,朝里头喊了一声:元统领来了。便走开了。
里头没有声音。
元凌敲了敲门,才走了进去。单膝跪地,行礼:“郡主,属下来述职。”
都御灵正沉浸在独自一人的惬意之中,见有人居然敢进来,一时怒意顿生,将手中的玉碗砸向来人,冷声喝道:“滚。”
元凌一时有些愣怔,随即木讷地起身,准备退下。
都御灵这才看清屋内站的是他,有些讪讪地道:“那个,回来,你怎么这会回来了,不是说还需俩日?”都御灵一边说一边走向元凌,跳到他身上,让他抱着。
元凌随手就接住了她,走至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听说了南天堑城的事情,所以赶紧回来了。”
都御灵搂着他的脖子,抬眸看着他,忽的心里一暖,这大傻子,居然有暖男潜质,舒然一笑:“怎么,你回来有什么用么?”
元凌低头,轻声说道:“嗯,让你舒心些。”后头还说了些什么,全都淹没在一片旖旎之中。趴在元凌身上的都御灵,沉浸于此刻的欢愉,不忘想着:如果是上辈子,元凌一定是最佳男友,让她身心都很安心,可在这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厮混三年了,正常来说也是谈恋爱三年了,俩人性情相合,心意相通,她的每个表情每个眼神,他都能瞬间感知,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人能比他更懂她的了,可为什么从未想过成亲?她很确定并不是什么身份之别的原因,她从未想过嫁给他,他属于她,但她不属于他。这真的是爱么?
都御灵浑身一颤,卸了力,慵懒地趴回他的胸口,脑中却清明:自己该不会是个渣女吧,真想做女王?都御灵有些恶寒,拍飞了脑中这奇葩的念头。
元凌在碧水庭陪着她,用了晚膳,俩人才走了出来,沿着小径散步消食。
都御灵想着事情,漫无目的地走着,元凌在身后,帮她看路,时不时拉住她踩到石子。
都御灵停住脚,转身看着他:“你~?额,你想不想娶我?”
元凌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都御灵被他的目光给蛰了一下,眼神闪躲,清了清嗓子:“那个,那什么。。。”
“我能么?”元凌声音有些低沉,却能穿透她的耳膜。
都御灵有些后悔不该开这个话题,“不知道,也许不能吧,元凌,你退下吧,我想一个人走回去。”
元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了。
都御灵感觉刚刚的空气罩子没了,暗骂自己怎么像个十足的渣女,吃干抹净不想负责,拐卖正直青年。
都御灵将脑袋里的奇葩想法都一键删除了,抬头望向虚空,宏图即将展开,男人靠边站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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