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再次提起那段血腥的日子时,都已想不起由头是什么,只记得那大快人心的场面,以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官府时不时下发的租地令和减免赋税的喜悦,还有那些个官老爷们春风和煦效率十足的样子。
而那些曾经群情激奋的书生们,在经历过俩股颤颤的惊吓,又迎来了一波填补官位的冲击之后,彻底没了脾气,一个个像打了鸡血的鹌鹑一般,执行着郡主下发的每一个政令,不敢有一丝懈怠,生怕郡主旧事重提,揪住小辫子,被其他人抢了萝卜坑。
都御灵摇着扇子,着男装走在大街上四处瞎晃,身后的卫凌汇报着近日的整顿问题,元凌跟在另一侧,默默地听着看着,他有些恍惚,无法将眼前这个生杀予夺的郡主和几个月前在离殇谷深处那个如同妖精一般惑心又柔弱娇媚的女孩合并在一块。
卫凌:“主子,百图那儿来了消息,找到宝珠了。”
都御灵脚步一顿,原本笑盈盈的脸瞬间没了笑意,“别打草惊蛇,带我过去见见。”
“是。”
仆从拉来马车,一行人往东城门外去了。
此时,东城门外,一处官道旁,有个不大的茶寮,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个茶寮原本半死不活的没什么生意,最近听说换了东家,新东家做的一手好面,出远门的人,临行前,来这落个脚,吃碗面,也是不错的慰藉。,加上那东家娘子虽穿着朴素面容不显,身段却是极好的,可把经过这儿的各路单身汉们羡慕坏了。
何诚一边招呼着茶客,一边顾着锅里的面,老远地看到有辆华丽的马车朝这儿驶来,不知是哪个贵人出游路过这儿,也不知能不能吃得惯这些粗茶淡饭。
“哎,面怎么还没好,快点啊,咱吃了还得赶路呢!”有人扯着嗓子朝何诚喊道。
何诚忙笑着赔罪:“马上马上,这不,面就好了。”手上利索的捞着面,心中却一片阴霾,这些人哪是催他,分明是想催娘子。
果然,何娘子听到了动静,不得不出来帮忙,那些人立刻笑了开来,目光肆无忌惮地朝何娘子身上撇去。何诚夫妻俩纵然气愤,却也无奈,这就是生存。为了赚够盘缠,他们只能任劳任怨。
何娘子按捺着脾气,忙前忙后,眼角不经意间撇到了那辆越来越近的马车,倏地浑身发僵,动弹不得,手里的碗碟啪啦啦摔落在地,何诚朝她看来,只见她脸色煞白,魂不守舍,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那辆马车,何诚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些吃面的人听到摔盆子的声音,还以为这小娘子发脾气,各种骂骂咧咧地吵嚷不休,何娘子恍若未闻,只呆呆地看着马车,浑身冰冷。
一柄剑扫了过来,砍在了茶寮的一侧柱子上,茶棚摇摇欲坠,吓得众人抱头鼠窜,不一会便没了人影,此时马车也堪堪停了下来,一个俏丽的公子跳了下来,走至何诚面前,淡淡地吩咐道:“来碗面。”
何诚心中大惊,手指微抖,按压下心中的不安,老实地给这位公子下面。
都御灵自顾自找了处尚且干净的桌子坐下,摇着扇子驱赶着春日的热气。宝珠直愣愣地看着她,缓缓跪了下来,埋头无言。
何诚不一会就做好了一碗面,端至都御灵面前,然后走到宝珠身边,和她一块跪着。
都御灵用筷子挑了口面,咬了一口,不住点头:“嗯,就是这个味道,老板,怎么做的?”
何诚看了眼宝珠,“回~公子,草民家中祖传的手艺,勉强糊口。”
“为何跪着?”
宝珠终于找到了出声的力气:“郡主,奴婢自知罪无可恕,本想十月怀胎后,罪人再去见您。”
都御灵看了眼她的肚子,将筷子放下,发出轻轻地碰撞声,在宝珠耳里却犹如千斤重,“宝珠,本郡主说过是不是,有喜欢的想成亲的,跟本郡主提一提,难道本郡主会棒打鸳鸯嘛!!!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瞒着本郡主!?”
宝珠泪如雨下,“奴婢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造化弄人,三年前,奴婢和他相识相知,可那时郡主您身陷囹圄,自顾不暇,奴婢实在不敢以这事来增加您的负担,奴婢不能说;后来郡主每日忙于政务,日理万机,奴婢不可说;再后来,宫变之后,奴婢意外知晓了何诚的身世,奴婢不敢说;上元节那日,奴婢原本只是想和何诚遥遥相望有个念想,谁知竟是圈套,奴婢不敢为自己开脱罪责,只是奴婢私心不忍腹中骨肉就这么和奴婢一起去了,只能做了那背主的罪奴,苟且偷生。奴婢是必死之身,只希望能给腹中孩子一条生路。”
都御灵听着她字字泣血,想起过去的那几年,宝珠的样子,忠心有之,情义有之,却终究敌不过私心二字。也许真的是为母则刚,为了孩子,任何都能放弃,何况是她这个主子,理性上是理解的,但终究是背叛。都御灵目光渐冷,“在你得知他是白家人时,你就应该及时止损,一刀俩断,是你放不下自己的情欲,才会一步一步走进他人设好的温柔陷阱。你这是愚蠢,不值得同情。”
“郡主,何诚也是才知道自己是白家人,那些人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世如此离奇。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贪心,是奴婢愚蠢。何诚他并没有利用我,也没有害您。”
何诚看着痛哭的妻子,心中悲戚,出身不是他能左右的,被动地接受这一切,虚无缥缈的家仇,万般无奈的逃亡,何诚觉得好累啊。
都御灵看着地上俩人,有些烦躁。推翻了面碗,径直走回了马车,在衣角消失在车帘之后的那一刻,身后的元凌和卫凌二人听到她清冷的声音:“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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