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发跟在带路者身后，亦步亦趋的萧潜面无表情低着头，仿佛毫无自主意识的木偶。跟随对方来到接待处，经历了签字、归还个人物品等行为后，得以解除手铐离开厅堂的他驻足于门口，这才恢复了些许人气。“谢谢。”

“我说...你是不是打心眼里嫌弃我长得比你英俊啊，每次都打我的脸~~”正在老人帮助下擦拭药膏，眼眶乌青的郑金翻了个白眼，随即朝不远处的轿车指去。“保释金都交了，先回去吧。”

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理由，但自己一气之下把无辜的好友揍了，是难以辩驳的事实，已经恢复理智的萧潜当然不会再迁怒对方。郑重其事朝二人鞠躬道歉，并随同一并来到停靠路边的车旁，萧潜刚打开车门就愣在原地。

“你为什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嬉皮笑脸反问着，西装革履的王志换了个坐姿，使劲拍打身侧的空位。“进来啊，难道你想在警局门口过夜？还是说老弟打算再杀回去，找昔日同僚‘叙叙旧’？”

一时间无言以对，觉察到入口附近站岗的警卫正有意无意打量着己方，萧潜犹豫了片刻还是乖乖钻进轿车，坐到了仅仅是第二次会面的青年身旁。见状满意地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写有‘Pocky’字样的纸盒，撕开包装递了过来。“要吗？味道不错的。”

“不必了。”尽管肚子有些饿，但萧潜还是拒绝了对方的分享。目睹郑金欣然抓了一把，坐在副驾驶啃得不亦乐乎，早在目睹王志刹那就纠结于某件事的他咬咬牙，最终还是按捺不住道：

“馨儿身体的所有生理反应都停止了。”

“没错。”

“按照现代医学概念，她可以被认定‘死亡’。”

“没错。”

“但你之前告诉我，她还活着...”双手不知不觉攥紧，目光锁定了正不慌不忙吞咽着饼干条的王志，萧潜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你是在骗我吗？”

吃零食的动作为之停顿，男人转过头注视着萧潜，随后缓慢但有力地摇了摇头。“萧馨肯定活着，我以人格保证。”

“但是……”

“没有但是，”眼看大半包零食被取走，‘罪魁祸首’还满脸无辜吃得津津有味，王志边掏出一个纸盒边打断了萧潜的询问。“详情这里不方便讲，但我可以先给你一个结论：你妹妹目前无大碍。”

明明外貌比萧潜更年轻，但王志的叙述却仿佛具有某种魔力，令人不由自主去信赖。闻言整个人瘫软在座位上，萧潜好似绷紧的弹簧骤然撑开，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尽管对那孩子的情感一言难尽，但他必须承认之前‘周博士’说法无误——

萧馨在自己心中，有着特殊地位。

后排二人的言行，理所当然逃不过副驾驶的郑大公子。自来熟般又抓了一把裹有巧克力的饼干条，藉后视镜悄悄打量同在吃零食的王志，他等二人对话告一段落才好奇道：“大叔，为什么不能现在告诉小萧真相啊，这样吊人胃口很不好哟……”

“别叫我大叔，我很年轻的！”正透过车窗玻璃注视陷入夜幕的街道，青年皱起眉毛抗议着。把剩余的饼干条一股脑倒进嘴里，王志瞥了眼还处于失神状态的萧潜，意味深长轻声道：

“告诉你们也无所谓，反正你们即便泄露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

折腾了半天总算回到住所，面对二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视线，王志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以一个提问开启了沟通。

“在你们眼里，洛斯特算是什么？”

彼此对视一眼，萧潜面带不悦拧开拉环，朝嘴里倒了口咖啡。“不要用反问来回答，先告诉我馨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就是在解答你的疑惑，萧潜。”小口啜饮着自己携带的罐装咖啡，王志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顺势把交流对象换成了不那么咄咄逼人的郑金。“你觉得呢？”

“从虚拟角度而言挺不错，真实地让我不止一次认为，洛斯特的确存在。”正儿八经给出了看法，止不住打呵欠的郑金沉吟片刻补充道：“可惜缺乏教程与引导，初期挺劝退人~~”

倾听完对方的发言，王志默默点了点头，这才揭晓了答案。“详细解释需要很长时间，我估计你们肯定没耐心，所以直接给一个傻瓜式的结论。”

“洛斯特，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就像这个世界一样。”

年轻人的声音并不大，却如晴天霹雳响彻于萧潜耳畔，使之双目圆睁哑口无言；反倒是平日里吊儿郎当的郑金，此刻却表现得更靠谱一些。“喂，大叔，想替你们公司的游戏做宣传也要看场合，萧妹妹尸体都凉了欸---”

“废话，我做事也会看场合的！”反驳同时竖起中指，见二人都是一副狐疑模样，王志无奈地耸耸肩。“不相信也正常，绝大多数人在知晓异世界存在时，都会抱持怀疑态度。毕竟......”

轻轻抬起一根手指，在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的萧潜额头处点了点，他苦笑着继续道：“你是笃信我胡说八道，所以向我发起攻击？勇气可嘉。”

“回到之前的话题，萧馨的肉身确实生机断绝，再无恢复的可能。”手指有意无意划动于半空，搅动起被供氧设备送入房间的空气，最终形成了紫发女孩狡黠的笑颜。“‘灭世者’的袭击切断了数据链接，导致她的灵魂滞留在洛斯特。”

被无形的力量‘摁’回原位，发现自己连手指都无法动弹的萧潜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狠狠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如果想骗人，大可以把找个更靠谱的说法，比方说‘网络波动’、‘黑客攻击’、‘数据空间站发生故障’一类。”把空掉的易拉罐丢进废纸篓，王志又取出一个纸盒，不紧不慢撕开了包装。“说得更难听一点，就凭你妹妹如今的声誉，倘若她真魂飞魄散再无复生几率，我相信为此庆祝的人绝对比惋惜的人多~~”

“！！”

忿忿然试图反击，萧潜内心却隐约认可了对方的说法。尽管距离‘那件事’已经挺久，但偶尔见诸媒体的争执令其清醒认识到，民众大多数还是对馨儿持负面看法，要求终身监禁乃至死刑之人大有人在。假如真是幻想乡娱乐不慎引发故障，导致女孩永远离开人世，许多人真的会放鞭炮庆祝。

毕竟，一个举世闻名的未成年杀人犯，恨她的肯定比爱她的人多。

“冷静下来了？那我们继续。”咔哧咔哧吃着饼干条，王志十分恶趣味地抓了两根，塞进动弹不得的二人口中。“在事件发生后，我们第一时间进行了补救，也就是把服务器内你妹妹残存的所有数据进行了备份。”指了指依旧浮现于半空的笑脸，青年站起身整理着西装，神情则恢复了之前的轻松。“但这远远不够，最关键的记忆与情感部分缺失了，她只是个有着你妹妹外貌的全新生命。”

视线飘向半空的投影，注意到女孩正一脸好奇打量着四周，萧潜突然发现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需要我怎么做？”

“找到你妹妹的灵魂，把她带回这个世界，我就能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萧馨。”话音未落，王志就突兀地消失于客厅，只剩下桌上开了口的‘Pocky’纸盒与满脸好奇的女孩投影，向面面相觑的萧潜和郑金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