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正好,府衙却突然来人了。脸色有些古怪,不论李氏怎么问,都不肯说出叫他们去的理由。薛晚跟在后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陌生又熟悉的一切。
府衙里有好些年轻女子,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领头的人咳了几声“安静!”说起自己是因为什么把她们叫过来,可没等他说完,这些女孩子们已经捂着脸哭了出来。
原来是玛瑙城新挖出了一个水晶矿脉,需要驻军保护,为了方便驻军的生活将征召部分女子随军做缝补扫撒之类的杂事。
虽说名义上说只是随军,将来还能回来,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去了那么远,哪里还有回来的机会。
李氏当即软了腿脚,反倒是薛晚搀住她“娘,你没事吧。”
屋里当时就哭成一片,个个都像是生离死别一样哭得肠子都快要断了。反而薛晚镇静得很,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屋里的其他人。
“这可是好事,哭什么哭!”宣令官道“凡是随军的女子家中都减免三年的赋税,还发给两吊钱做贴补。”
此话一出哭声一下子就小了,这种条件可算得上是极好,尤其是那家中女儿多的,一下子心思就活络了,当时就有人带着哭哭啼啼的女儿去签字画押,拿着钱和免税的纸离开。
当然也有人对此提出异议“每次随军不都是从贱籍中选人吗,今年怎么从民户里要?”
“陛下有旨,我们也只能照章办事。你也不想想若是贱籍哪来又免税又给补贴的!”
多数人家终究还是心存疑虑,不肯轻易将家里的女孩交出去,纷纷苦思冥想有什么办法可用。
齐家那边这时却不说话了,本来两家就没有太深的交情,李氏见她们不肯出声便放弃了。急得嘴上都起了一串泡却什么办法也没有,即便施媒婆说人数已经够了,且薛晚身子不好,人家未必愿意要,李氏还是十分担忧,唯恐会有什么变数。
正如施媒婆所说,人数勉强够了,恰好将薛晚排除在外。李氏这颗战战兢兢的心刚刚落回肚子里,一回头就看见薛晚站在门边“娘,玛瑙城离这里很远吗?”
“听说那地方已经在齐国境内,是个终年飘雪的地方。”薛观道。手里摘豆角的动作不停,拉着薛晚在边上坐下,递了半碗绿豆汤给她。“你身子太弱,去了那边会受不了的。”
谁知偏就这么巧,在开拔的前一天夜里有个女孩子因为太过于恐惧即将到来的生活竟然在梦中活生生的吓死了。
宣令官眉头紧蹙“赶紧补一个,不能耽误出发的时间。她后头是谁?”
“是薛家的二姑娘。”
“叫她来补上!”
施媒婆大着胆子上前赔笑道“薛二姑娘是个病秧子,去了怕也做不了什么活。”
谁知宣令官却道“一路远行,不多带些到了那边都死完了谁来干活!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她的造化,赶紧去拿人!”
随手一指边上一人“就你了,你跟着施媒婆去一趟,务必要把人带来,不然有你好受的!”顾慎远暗道倒霉,只得随着施媒婆往薛家去。
他们到的时候薛晚手里还端着碗,施媒婆扭捏半天怎么也说不出口,顾慎远催了她几次,她才小声道“随军的人里头有一个吓死了,你家阿晚要补上去。”
李氏登时就吓晕了过去,薛观急着去扶她,不料几个五大三粗的人已经冲薛晚走去,一时腾不开手只能急得大喊“放开我二姐!”
施媒婆急忙拦在前头,赔笑道“怎么说也是年轻女孩子,总要给人家点时间收拾点贴身的东西。”说着便挤到前头挡在薛晚面前。
“晚晚!”李氏抽着气醒过来,手脚发软得站不稳,踉踉跄跄的扑到顾慎远面前恳求道“我这个女儿从小体弱多病能够长到今天全是老天怜悯,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诸位可怜可怜她,那么远的地方她去了会死的啊!”
娘亲哭得肝肠寸断的声音令薛晚心里发酸,施媒婆也很为难,小声道“阿晚,虽说路上远了点,可万一将来还有机会回来呢?你就别争了吧?”民不与官斗,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又怎么能够斗得过官府呢。
薛晚抱住李氏,跟着流下泪“我不在了我娘会很难过的。”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场面一度很让人为难,跟着来的那两人小声议论道“这趟差事要是没有办好,一会儿恐怕吃不了兜着走!”这位宣令官是个不讲情面的人,但凡安排下去的事情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办好不论是谁都免不了一顿毒打。
顾慎远咳了两声“施媒婆,刚才宣令官说的话你也是听见了的,到时候不止是我们兄弟几个,你和姓薛的这户人家都一样没什么好下场。趁我还好说话的时候赶紧把事情办好。”
施媒婆连忙跑到薛晚面前道“阿晚啊,你就从了吧,不然哪有好果子吃啊!”
李氏怒道“我家晚晚不去!”
更有薛观拿着扫帚拦在前头,一时之间让人难以接近,眼看着时辰越来越晚,顾慎远心中愈发焦急,看着蹲在地上的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让人按住薛观,拎小鸡一样把薛晚拎起来,和她说了一句什么,薛晚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一下子僵住。
“赶紧去收拾东西,要是敢逃跑,薛家就是抗命不尊,可以革除功名,罚没田产,你们可要想清楚。”顾慎远道。
薛晚气得发抖,忽然吐了一口血,幸亏有施媒婆在边上扶了一把,不然恐怕整个人都要摔在地上。
李氏又急又怕,手脚并用的爬过来,胡乱的擦着她唇边的血“晚晚,你怎么样了!你别吓娘啊!”
顾慎远虽然听说她体弱,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程度。施媒婆道“军爷,你看这可怎么办好?”
“去问问宣令官,病成这个样子要不要。”顾慎远皱着眉头道。
去问话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却是先问的施媒婆“她这病是生来就有的吗?会不会传染?”
“生来就有的,不曾听说有染过人。”施媒婆小心道。
“既如此,只要人还活着就必须走。否则后果自负。”
薛晚艰难的爬起来,一声不吭的回屋收拾东西,李氏跟在后头眼泪流得根本停不下来,各种各样的东西装了好大一个包袱。
“晚晚,你可千万要小心啊!”李氏抹着眼泪道。
“娘,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薛晚鼻子一酸,向薛观道“你要好好念书,将来说不定还能把我赎回来呢。”
薛观恨恨的盯着顾慎远,咬牙切齿道“二姐,你一定等着我!我一定会带你回来的!”
等在门外的两人已经不耐烦“还磨蹭什么,时辰已经到了!”
顾慎远拦了一下“再等等。”
好不容易告别了家人,薛晚跟在顾慎远背后,想起他和自己说的话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
“冒名参选是可以诛九族的罪名,你担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