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李氏以为事情将就这样过去的时候,齐大娘子却来了。生得有些高挑,模样也俊俏,只是看不出来已经有了这样大的一个儿子。
许氏暗暗解释道“这位大娘子乃是续弦,齐二公子是原配所出,今年刚满十八。”
“大娘子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李氏在旁边陪坐,心中有些不安。
齐大娘子坐下后先是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圈屋里的陈设,全是些半旧不新的东西,虽不算上乘,却也不差。“不瞒你说,我一见你家阿晚就觉得格外投缘,不知你家阿晚可说亲了?”
“晚晚年纪还小,我们倒是不着急。”李氏坐在一边,一下子就明白她来的意思。
“二公子的年纪倒是和晚晚相仿,可真是巧了。”许氏道。
仿佛今日才知道两人年纪相仿一般,齐大娘子笑道“那倒是巧了,听说你家阿睿正在都城考学,不知如何了?”
“今年没有考中,他说要在都城住下,明年再考。”李氏淡淡道。
“他年纪还小,就是再考上几年也无妨。”许氏道。
齐大娘子轻声道“虽说年纪还小,不过能早些考上还是好的。我家在都城还有些相熟的人,若能在一起念书行卷总比一个人待着要好些。”
许氏道“行卷是个什么章程?”
“历来学子们到了都城以后,在考试前都要到各家府上行卷混个眼熟,不然哪那么容易中。”见李氏渐渐注意,齐大娘子便在许氏的追问下将行卷的规矩讲了一遍。
“学子们到了都城后都要自己去找门路,向那些在朝为官的人递卷子,或诗或文,都是混个眼熟,将来都是要一起做官的,说不定就是同僚,早些混个眼熟总归利大于弊。”
李氏听得入神,眉头微皱“原来还有这样的规矩!”说不准这次没中就是因为阿睿不知道这些规矩。
齐大娘子更道“正是呢,许多人都不知道,我家还是老爷认得几个人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许氏道“从前只当去了进考场就是,谁知还有这样的规矩,真是叫人想不到。”
“都说都城规矩大,却没想到竟到了这种地步。”李氏咋舌道。
“谁说不是呢,只是不知道都城里达官显贵那么多,却要到哪些人那里才好?”许氏问。
是了,那一棒子能打中好几个显贵的地方,总不能一年到头整日行卷吧,即便有这个心也该有个先后顺序,不然只怕又要惹人非议。
“便是现在说了也未必有用,那高门大户的地方岂是说进就进的,还要有人引见,一门一门的通传进去,里头愿意了才能将纸递进去,未必能够见到脸。”齐大娘子倒也没有藏私,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李氏一想也是这个理,便是东城那些富户也有这般那般的规矩,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富贵似的。这才正眼看齐大娘子的妆扮,衣裳并不十分华贵,料子极好,花纹大多是织染的,只在些不起眼的地方用了绣花,看起来精致得不得了。
齐大娘子并没有久坐,只叫了薛晚出来问了几句话,再三的夸了她的相貌和性情又留下一支金钗才离开。
许氏见她还犹豫不决,急道“人家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要不是老太太病了,你家晚晚就是身子康健也未必攀得上这样的人家。”
“晚晚体弱,那样的高门大户,只怕她吃不消,没有这个福气。”手里的金雀钗有些份量,像是足金的。想当年李氏成婚的时候全部家产也不够打这么一支簪子,现在不过是议亲,齐家就能随随便便的拿出来送人,不难想象家资何等雄厚。
“晚晚体弱,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药,你家还能撑到什么时候?齐家的银子多得能用来做饭碗,晚晚去了他家可不就是享福去了吗?便是有些病痛也有他们寻医问药,不比在家更便宜?况且那边不是长子,夫妻两个有自己的院子,生活又轻松便宜,不知多少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亲事呢!”
李氏道“你别唬我,我打听过了,那齐二也是个病秧子,一年也出不了院子几天,且不知病成什么样子呢!晚晚才十七岁,青春正好,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呢!”
许氏见她不松口,便道“你便是想想阿睿也该赞成这桩婚事啊!他读书读得好,只要有人帮忙传个话,将来有个一官半职的,齐家还敢薄待晚晚不成?你且想想要是寻常人家谁能够接受当家主母是个病美人?”
“晚晚不通世事,那样的深宅大院我如何敢送她去。”一面说一面按了按眼角。
“正是心性单纯才好,不然怎么能和二公子说到一处去?且有了晚晚帮衬,你家阿睿说不定就仕途亨通扶摇直上了。”许氏道。
纵然万般好处,李氏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与薛赋说起这事,薛赋也很是犹豫。“晚晚的亲事艰难,到如今也不过这么一家上门,再拖下去,只怕就要等到官媒上门,到时候可就没办法拒绝了。”
李氏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这样犹豫,只是虽有万般优点,可一想到晚晚要孤身一人到那地方去过日子她就觉得担忧。“齐家那样富贵,咱们可拿不出那么多陪嫁,晚晚过去了怕要受人家白眼。”
薛赋想了想说“不然就把西边那几亩地卖掉,凑些银子给晚晚陪嫁。咱们在家里怎么都能过,别让她在婆家抬不起头。”
“那几亩地长得正好,现在卖了挣不了几个钱。”
“晚晚的婚事重要。”薛赋叹了一声,翻身面向里侧。
像是怕薛家反悔一样,齐家不过一二日的功夫就命人将定亲礼送了过来,堂上摆着十吊钱,媒人正在念吉祥话,谁知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了噩耗。
齐二公子没了。
李氏登时就晕了过去,吓得众人又是叫大夫,又是回去传消息,闹得沸沸扬扬。
薛晚正在房中等待着聘礼,谁知却等来了这样一个消息。楚宁站在她身边愣了好一会儿,眼圈一红,整个人都呆住了。扭头一看,薛晚还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兴致勃勃的看着摆在桌上的嫁衣。
那边李氏已经醒来,看见床边围了一圈人,悲从中来,哭道“我的晚晚啊!你的命好苦啊!”
纵然六礼未成,可薛家二姑娘说给齐二公子的消息满城皆知,纵然根本没有踏出过房门,可薛晚还是成了齐二公子的未亡人,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望门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