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明妃引荐之后他第一次来给我授课。
几日不见,一来是我有意冷落“欲擒故纵”,二来是这些日子,我也在收集着关于他的各路消息。
不急,须得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不曾想,倒是皇上先沉不住气了,指派他来好好教教我诗书礼乐。
毕竟能对皇弟说出“你娘死了”还因此声名远播的公主,确实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也罢,既然是父皇大人把我这根长线给拽了,我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提前“验收”了。
眼下,我正端坐在靖阳宫的主殿内的一处书案前,宋先生则坐在书案左前侧稍远的地方,平和自若地与我闲话了几句家长。
三言两语后,我们进入了教习的正题。
“先生今日要教我什么?”我问得云淡风轻,想就此把旧事轻轻揭过。
“公主想学什么?”他的语气中也听不出喜怒。“‘三从四德’你已习得,琴棋书画等费眼神的,在下也恐教授起来会令公主太过劳累反而适得其反。”
“其实仔细想想,确实我能学的东西,也不太多。那,先生可愿意随便讲些故事与我?你想讲什么便讲什么。反正我不过是宫内一闲人,父皇也不指望我有什么大出息,先生就当多了份拿俸禄的闲职。我们就这般放过彼此?”
他略一沉吟,尔后笑说道:“若真是如此,在下恐怕是不好向皇上交差了。也罢,既然是公主的意思,我会费心思想两全之法的。今日,我便先讲些典故诗文与公主听听吧。”
“也好。”我乖巧应答道。
可我到底不愧是我。
若说除了脸皮厚外我还有什么优点的话,大概还有异常偏执贼心不死还恰巧诡计多端常能如愿以偿吧。
几句往来应答间,我已心生一计。
趁他起身取书再回来的功夫,我酝酿了一下。
“那今日便讲讲阮籍穷途而哭的故事?”他边翻书边随口问道。
“好。”我轻声软语答道。
随后,我又假意迟疑了一下,眉眼微垂似是要做下了个什么重要的决定,踌躇再三,加之一番搔首弄姿,方才再抬首看向他所在的方向用我所能拿捏出的最软糯做作的语气缓缓含羞道:
“先生想说什么,我便听什么。因为……因为我喜欢听先生讲话,你讲什么都是好的……明日,先生也可来陪陪我说话吗?”
话一出口,我自己也险些被这绿茶芬芳熏得肩上抖三抖。
但这,实乃我给他下的第一个套。
我知道,这一番惺惺作态与话术很不高明,但恰恰是这份不高明,能够让他最快速地误以为我是有意于他,心动情迷才因而作此形态。
男女之间,要男人能在不经意间或多或少地想起我,留下些印象,最快的方式,便是给他一个我可能心悦于他的暗示。若是对方恰巧也对我有意,那还不得几日寝食难安辗转反侧,若是对方无意,以我现在一国公主的身份,谅他也不敢随意将我的心意抛诸脑后。
只要他能常常想起我,我就会多了几分部署后话的可乘之机了。
果然不愧是我,使起操弄人心的伎俩来依旧诡计多端不减当年。
只是不知先前我于他存着芥蒂,我这一番卖乖他能买账多少……
心下略微打鼓,面上我却未露半分马脚,更是借势装出了一副少女含羞的模样偏过了头去,假装失言回避躲闪着他的目光。
一番戏码演下来,我对自己的演技甚是满意。
却只听得他不带一丝情感煞是官方地回答道:“当然可以。教导公主是我的职责,在下必当尽职尽责。”
一连数日,他都如约来与我讲议诗文。
面上是一副先生善教、学生好学的祥和模样,连皇上听闻都甚是满意,私底下如何我却心知肚明:我们二人大抵是各怀鬼胎罢。不过是碍于种种,才接连几日都这般共处一室。
但有一句话我没说错,他的声音确实好听。所以无论他讲什么,较之旁人,我都觉得要有意思些。
或许,也有几分是因他确是才子,“腹有诗书气自华”,到底与宫人不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