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
屋拓哉嘴唇艰难地牵动几下,没有去看新九郎。他现在只感到厌倦,厌倦这个世界。
他突然回想起,妻子柚子是名佛教徒。想起他在酒屋小酌时,常会笑着向柚子询问佛教的教义。而温婉的柚子每次都会耐心解释,他也会一丝不苟地倾听。
然而屋拓哉的内心深处,终究只信日本的神教,从未真正皈依过佛教。毕竟,他也只是爱看妻子解释事情时,那副柔柔含笑的样子罢了。
但此时极度颓丧的屋拓哉,却发自肺腑地期盼着,世界是真如佛教所说的那般,是存在有地狱和来世的。因为只有这样,屋拓哉才能希冀死后的自己,会与柚子再次重聚片刻。
对于屋拓哉的求死,新九郎置若罔闻。他包扎好手掌后,又抓起剩下的布条,一丝不苟地用去缠其它刀伤。
两节断指的确已不算小伤,但阿光终归是“郎党”,是习过刀术之人。除了削在手掌的一刀,阿光亦有三四刀追上了新九郎的身体,分别在其腰腹腿脚留下了不浅的伤痕。
“杀了……我”屋拓哉继续恳求着。
新九郎完成全部的包扎后,疲倦与剧痛如同海潮一般,一阵一阵交替着,猛烈地击打在他身上。
可新九郎不断在内心告诫自己,他尚还有一件事未完成。他将肋差的柄置于合谷穴之上,砸了下去!合谷穴也叫作虎口,具备镇静止痛和通经活经的功效。
“杀……了……”屋拓哉第三句还未说完。
新九郎抓起肋差,将刃面紧紧贴在屋拓哉的脖颈上!
屋拓哉感受到肌肤上的一片冰凉后,便闭上了双眼,脑海中开始跳闪着画面,画面是他自己一生中最深刻的场景。
八岁时,第一次听到町人对柚子的夸赞,嫉妒作祟的男孩不断与众人争辩;着素裳的女孩碎步赶回家时,十岁的男孩坐在门帘旁,眼神呆呆地跟着女孩的衣角;十三岁时……;父亲逝去后,悲伤过度的母亲也病重,少年只能一边打理着酒屋,一边又日夜侍奉母亲;母亲死后,少年身披着白麻衣,于深夜的灵堂独自跪着,身前却是两面冰冷的灵牌;听闻柚子丈夫病逝的那一日,男人一杯又一杯地饮着酒,最后直到痛哭流涕;
直到屋拓哉脑中闪过新婚之夜时,新九郎突然拿开了肋差。
画面被强行打断,屋拓哉只能睁开眼,却见到新九郎伏向他的耳边。
新九郎缓慢开口:
“我……没杀他……”
屋拓哉听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不解地望着新九郎,似乎再问这与他有何关联。
“那个……杀你妻的……被我放了”新九郎话说得断断续续,只能尽量咬字清晰,“你还得报……仇哦”
话音落后,便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些时刻,屋拓哉费力地串联全部的词眼后,才明白新九郎的意思!
此时的屋拓哉,很想大声质问新九郎,“为什么?为什么!没救柚子也就罢了!为什么放过那凶手!”可屋拓哉重伤之下,根本没有多余的气力开口,所有的质问化作无声的悲吼,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循环往复!
最后,屋拓哉痛苦地闭上双眼,泪水慢慢从眼角沁出来。
新九郎一直凝睇着屋拓哉的神色,观察到那双眼睛从满满溢着死气,然后到茫然不解,最后全被悲怆和愤懑之意占据。见到此景,他知晓屋拓哉已丧失了死志。
新九郎暗叹目的达成一半后,先感受了一番身体状况,自认为又积蓄了些精神,才接着开口:
“那个凶手……”
声音戛然而止!
屋拓哉撑开眼睛,费力偏转些头颈,发现新九郎整个人都栽倒在地面!
原来,在新九郎说最后一句话前,自认为的精气神回复,不过只是身体的假象罢了。新九郎所感受到的瞬间振奋,也不过类似于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那时,剧痛、恍惚、疲倦等等负面状态先是骤然蛰伏,但几息时间过后,便全部转化成不可阻挡的晕眩之意,趁着新九郎心防松懈的瞬间,彻底冲垮了他的精神堤坝。
最后新九郎说话时,也只说出了一半,便双眼一黑,失去了全部意识。
屋拓哉离着新九郎并不远,甚至能听见对方微弱的呼吸声,他明白这个少年终究力竭倒下了。
屋拓哉费劲地挪了挪身体,再用余光打量周围。他先瞥见了那柄掉落在地面上的肋差,又稍稍回头,看着新九郎的脖颈处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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