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阿光死绝后,新九郎便将肋差扯了出来,又割下一大片阿光的衣物制成条。
新九郎站起身,缓缓朝四周望了一圈。
寂静的山道上,身负两箭的酒屋女子,心脏被捅的阿光好友,以及浑身血泥的阿光,整整三具尸身皆歪倒在地面。
新九郎淡漠地看着尸体,喃喃低语:
“我的宿命吗?”
此时已至子夜,再过几刻钟这一日就真正结束了。
第九世的新九郎,于大藏村醒后的第五天,身边第一次出现了死者。
……
新九郎自从在2020年,那具名为谭既白的身体死后,灵魂就陷进这诡异的时空陷阱。到今日为止,他已历经九世,有时短命一日即亡,抑或几月便逝,九世幸存的时间共计十一年零二月。
其间,他造成的伤者数百,如若再加上今夜的阿光两人,又算亲手斩杀整整六十人之数。但新九郎并非嗜杀之人,甚至作为女忍的那一世,她执行十余次的刺杀任务后,便已经深深厌恶了厮杀。
他很不能理解,为何每一世自己从未过上平静的生活。他也不信会有如此恶趣的神灵,只为折磨自己取乐。在完整修习过忍术和佛教的理论后,新九郎只能认为这便是自己的宿命。
林间凉风骤起,灌进山路路口,又在尸体旁卷起尘土,轻轻打着旋儿。
新九郎一手提着那柄肋差,一手抓着制成的布条,慢慢走向屋拓哉。
屋拓哉匍匐在地上,即便先后遭受了阿光等人的虐打,以及大腿一刀两洞的重创,但他依旧没有失去意识。倘若一般人遭逢如此重伤,必定会昏死过去。
然而屋拓哉因妻子在自己面前的惨死,产生了强烈的哀恸,这哀恸之情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甚至战胜了大腿的剧痛,使得屋拓哉即使想昏迷也做不到。
新九郎半跪在屋拓哉身前,轻轻喊了一句:
“撑着。”
然后,新九郎小心翼翼地捏着刀柄,划开屋拓哉大腿伤口处的衣物。他再用布条当作止血带,捆缚一圈,同时裹住大腿两侧的豁口。
处理完屋拓哉的伤势后,新九郎才拿起剩余的布条,挑出一些缠在左手掌,以包住断指的截面。
屋拓哉不是死尸却宛若死尸一般躺在那里,全程不吭一声,只微着撇头,视线所及处,便是酒屋女子的尸体。
屋拓哉与名为柚子的妻子,两人自小便住居于同一条町街。
柚子生来便是温婉如水的性子,又极其聪慧和体贴人意,常常会主动帮助邻居做些琐事。屋拓哉还是个小男孩时,便总听着町人邻居们,夸赞着说柚子父母生养了个好女儿。
后来屋拓哉刚知情事时,便明白了一件事,他已经偷偷爱慕上那个叫柚子的女孩。心思内敛的屋拓哉,自然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
屋拓哉十三岁时,已经开始帮家里招待嗜酒客了。一天下午,女孩提着陶罐来到酒屋,走到屋拓哉面前,说要为父亲买酒。还是男孩的他,不敢注视女孩清亮的眼睛,只能低头用余光瞥着对方细嫩的胳膊。
之后女孩又问了两遍要卖酒,可男孩只低头擦拭着酒案,冷淡地回了句“稍等”。
女孩都是很敏感的生物,一下便知男孩在故意刁难她。可她不记得自己与男孩有过过节,女孩再请求无果,最后被气哭出来,捂着眼睛出了酒屋。
直到女孩离开后,男孩怔怔地看着酒案心乱如麻,心想自己只是想引起女孩注意而已。
可自那以后,男孩再也没找到机会和女孩说话。
三年后,女孩柚子长大后,被父母嫁予城下町的一个富商,为侧室。
柚子出嫁时,屋拓哉也到了十五岁的束发之年,算作成年男子了。屋拓哉的父母想为他安排婚事,却始终被其拒绝,说这些“男儿应以立业为主”的话推脱过去。几次三番的催婚,最终也因屋拓哉的不从而无果。
之后,父母在一年之内不幸相继离世。同年,屋拓哉二十三岁,继承家业成为酒屋新的主人,亦不再有人催促他成婚。
屋拓哉二十八岁时,恰逢柚子丈夫离世,他再也不愿放弃这个机会,随即找到柚子父母提亲,求娶已成遗孀的柚子。
新婚之夜时,着黑色羽织的屋拓哉,看着身穿白无垢的女孩,只觉此生已至圆满。
今夜此刻,重伤躺地的屋拓哉,看着同样躺在血泊中的尸体,似乎明白了一件事。
屋拓哉心想,自己明白那武士好友,为何要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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