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从周庄回来,晚上,林伯伯就带我和妈妈出去吃饭。
我本来以为他会带我们去很高档的酒店——我并没有嫌贫爱富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林伯伯那么富有,吃饭的酒店应该也是消费很高的。但是今天,他带我们去一家商场里的鱼庄吃饭。那是一家以鱼锅为特色的火锅店,是妈妈最喜欢的地方。
不知为何,我总在心里默默地嘀咕,林伯伯知道妈妈最喜欢这里吗?
然而更让我心里嘀咕的是,今天虽说是林伯伯请客,但是一切都是由我妈妈决定。要是以往,妈妈出去吃饭,别人让她点菜的话,她都会很客气地说,“我都可以的。”今天她并没有。她拿着点单纸,用铅笔在上面轻轻勾画着,林伯伯就坐在她边上,微笑地看着她,还补充说,“飞饼要不要?你不是很喜欢。”
我看见妈妈在飞饼那块区域上的某一个小框里,打了一个勾。虽然我坐在对面,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妈妈很听话地点了飞饼。
即使林伯伯在说完这句话后,抬起头来对我也同样微笑着说,“莫愁应该也喜欢飞饼吧。”
我轻轻地点头,心里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萦绕在我心上,占据了吃饭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
在吃饭的时候,妈妈常常和林伯伯聊得热火朝天,而我却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低头吃着鱼片。
“那个毛笔字,你有空再给我写一幅吧!我邻居也想要呢。”妈妈说,却是对林伯伯说的。
我终于可以插上话了,“什么毛笔字?”
“就是挂在你卧室的那一幅,什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那个是林伯伯写的?”我有点惊讶地问。
“是啊。”妈妈点头,转而对身旁的林伯伯说,“好吗?就再写那个短歌行。”
林伯伯点点头,随即给我妈妈满上了饮料,还舀了鱼片。虽然我的碗和饮料杯还是满的,他没有机会为我做这些事,但我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因为他为我妈妈做这些事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来的情感是那样特别。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比“特别”更确切一点的词,暧昧。
当这个词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我发现我自己不知不觉在往某一个方向去联想了。我低头吃着鱼,努力不去看对面的两个人,不停地在心里说,不要瞎想,不要这样去想。
或许就是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也说不定。可是当我再一次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俩的时候,我难以控制自己不去多想。
也就是因为我在心里这般纠结,所以在吃完饭以后,林伯伯说要开车送我们回去时,我不得不撒了一个谎。我说我去蓓蓓姐家。实际上,我只是不想和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我并没有讨厌他们俩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不过是想摆脱那种奇怪的感觉,那种很有可能是由于我自己敏感的联想,才产生的奇怪感觉。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妈妈。可是这也谈不上什么相信的问题,爸爸去世那么多年,妈妈若是遇到了一位愿意照顾她的先生,不是很好的事情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多心。这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妈妈也是一个渴望爱的女人啊。像我一样,像我渴望嘉榕一样,不是吗?
妈妈听我说要去蓓蓓姐家的话,也就点点头,跟我说,“那你一定小心一点,早点回家来。”
我随口说着“放心吧”,然后就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华灯璀璨的大上海里闲逛罢了。
我突然想到了大兴安岭,想到了那纯白得如童话世界一般,而非五光十色的大兴安岭。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走到了蓝印公司的楼下。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就站在公司的大门前。门口的自动门,因为我的存在而一直开着,像是在坚持不懈地一定要我进去。
我不知道自己在恍惚间停留了多久。等我反应过来时,我顿感窘迫:我这样子也太引人注目了吧,就这样站在明晃晃的大厅外。室内来来往往的陌生人,都会看见在那明与暗交汇处的、我茫茫然的影子。于是我赶紧从自动门前走开,想要掉头往回家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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