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时,马氏大概骂累了,正坐在自家院门口,对着外头大喘气儿。边上围观的人,大概也看累了劝絮了,早走了七七八八,只有几个家里没事做的老头老太太,或是在边上站着,或是在土坡上坐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劝李回。
李回和他嬷嬷就坐在被马氏扔在大马路上的包袱堆上头,李回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李婆婆则不住拿拳头一下一下打着他的背,催他快走。
在这几人外围,李回家前面的一处杂树林边上,停着一辆青帏轿子车。
车边站着俩人,一个四十开外,蓄着胡须,穿着件深蓝的长衫,李冬生媳妇倒认得他,就是才刚大家说的秦掌柜。
另外一个二十来岁上下眼生的年青人,想来就是秦掌柜的表兄弟了。
他身量不高不低,面容白净,眼细长,穿着一身洁净的短打衣裳,下穿黑布鞋,倒是和从前见过的姜府下人是差不多的路数。
突见李冬生媳妇脚步匆匆地拐过来,大家一齐看去。
李婆婆还大声喊她:“生娃儿媳妇,你来得正好,你快来劝劝这憋小子,他这是要气死我哟~~~”
老太太说着就是一阵急咳急喘,身子佝偻着,几乎要背过气去。李回赶忙伸手替她抚背,被老太太一把推开,哑着嗓子喊:“想叫我活,你就给我走!现在就走!”
说着,又是一阵大咳。
李冬生媳妇赶忙快步走过来,一边替她拍背,一边埋怨道:“回哥儿心里怎样想的,您老人家会不知道,孩子够可怜够委屈的,这会子您还冲他撒什么气?!”
李婆婆艰难抬头,急急喘息道:“我就是知道,才叫他走的!我黄土埋脖子的人了,还有几天好活?干啥白白累他一辈子?”
又拿干瘪枯瘦的手去捶李回:“你要不想叫我活了,你就别去,我现在就去死……”
说着话,这老太太就挣扎着站起来,要往外冲。叫李冬生媳妇一脸无奈地给抱住了,道:“有你这样当嬷嬷的没有?娃子最挂心的就是你的身子,你偏还往他心口上桶刀子。”
说着,她扶李婆婆坐下道:“成了,您老人家也甭动气,甭为难娃子了。我这回来,是为了庄子里招人的事儿。你不就是想叫回哥儿寻个正经差使么?那就到我们庄子里呗!”
李婆婆脸上一喜,将信将疑问:“真叫回娃子去做工?可早先不是说他年纪小么?”
李冬生媳妇就道:“早先是早先,眼下,庄子里不是实在忙不开了么?”
至于姜薇本人请人这事儿,早在那锄草铲弄出来的当天,大家就商议了。往后不管五姑娘做什么,对外都得打着庄子里的名头,不止姜薇不想挪庄子,庄子里的人也不想叫她挪!
李婆婆瞧着她不似说假,干枯瘪瘦的脸颊上,露出点点笑模样,重重推了李回一把:“回娃子,还不赶紧的谢你婶子!”
边上马氏和李老憨立马就不情愿了,在这边等了半天,却被人截了胡的秦掌柜和他那位一表三千里年轻的表弟也不由得直起身子,朝这边走过来。
马氏率先冲着李冬生媳妇发难:“你算哪根葱哪根蒜,我这当娘的还没说话,你就当家作主了?你那么能耐,怎么不把我们的也当了?”
李冬生媳妇自嫁来就没少和马氏吵嘴,不怯她更不怕她,闻言哼笑一声:“你这话可拿不住我,我大房子大院子的住着,好酒好菜的吃着,庄头娘子的名头充着,善人菩萨的好名落着,日子过得再滋润不过,我疯了去管你那个臭狗屎一样的烂家?”
前头那些,都是从前马氏骂她的话。
马氏气得了倒仰,挥舞着粗粗胖胖的胳膊,可着嗓子大喊:“你管老娘的家是不是臭狗屎,就算是臭狗屎,也轮不到你管!这儿子是我生的,我说不成,就是不成!”
李冬生媳妇还是不理他。
若是从前,李回尚小的时候,马氏的话还有几分威力,可他眼下都整十五了,半大的小子,自已养自己,已经养了这么多年了,马氏还想再管住他,那可没门儿!
弯下腰,一手搀扶起李婆婆,一手拽起李回,就要往外走。
秦掌柜这可就站不住了,赶忙往前踏了一步道:“哎,回哥儿,那我们这头,你就不去了?”
说着,他一脸气恼:“我们可是在这儿等了你一晌午呢!”
其实才刚李冬生媳妇也只是拿话顶一顶马氏。究竟要往哪里做工,也得看李回的意思。
闻言赶忙朝两人歉意地笑了下,推了推李回的胳膊:“回哥儿,这事儿你心里咋想的?”
李回闻言抬头看了看秦掌柜,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在身后的青年身上略微落了落,随即不落痕迹地移开,上前两步,把心中所想说了,正是早先李冬生媳妇猜的那些。
说完之后,他恳切地冲着两人长辑及地,致歉道:“实在对不住,我嬷嬷她……”
这李婆婆的情形,两人早看在眼里,晓得他说得是实情。
如今人家正主又一口回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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