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不灭踏进宋国地界的时候，他有些迷茫，不知道要去哪里，自己被南唐像死狗一样驱逐了。

天阴冷阴冷的，北风凛冽，像是要下雪。

姬不灭看了看包袱，干粮已经所剩无几，他环顾四周，怀疑自己走错了道路，一路上连个活物也没见过。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前面出现了山脉，疲惫的他加紧了步伐，向那里走过去。

李碧卿泪眼婆娑的样子出现在姬不灭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已经记不清走了多久，依旧是荒无人烟。他踏上山坡的时候，第一片雪花也落了下来，冰凉刺骨，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远处出现了灯光，星星点点蜿蜒在山脚下，姬不灭将面饼塞进嘴里向着灯光走了过去。

村庄都是用木头搭建，为了防水，房子都用粗木头支撑着腾了起来。姬不灭努力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他想要休息一下来恢复体力。一处房子的外廊，堆放着一些干柴，与墙壁之间留了一个不大的空隙。

姬不灭轻轻走过去，坐在那里抻直了身体，将头靠在墙壁上，目光顺着窗户的破口处投了进去。房间内一个50多岁的男人正在喂他的妻子喝汤，他妻子眼神呆滞窝在床上被子里。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坐在灯下的火盆前拨弄着手里的玩偶。

“阿爹，今天是过年，说书的爷爷说，过年的时候许个愿望，都能实现，是真的么？”，是那个小孩的声音。

“是真的，你许了个什么愿望呢？”

“我不想再跟着你天天都躲进山里，那里太冷了，我都快被冻死了。我也保护不了阿妈，她还是不认得我。那些唐国的士兵已经很久都没有过来了。”

房间里沉默起来，很久都没人说话。

“阿爹，我许了个愿望，说书的爷爷说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守护神，我希望我能找到咱们的守护神，有了他咱们就能天天呆在家里，不用再到处躲藏。”孩子漆黑的瞳子里有了亮光，他将手中的玩偶举在父亲的面前。那是一个重甲的军士，整齐的战铠外面笼着一件大氅，腰间斜跨着大剑，剑鞘的鞘尾从大氅的边角探了出来。

“阿爹老了，而你也一定会找到你的守护神，他会守护你长大。你会娶妻生子，你会生活在一个太平的世界里，像个勇士那样活着。或许和你说这些有些太早，可我怕真到了那一天，我却说不出口。”。男人拨了拨炭火，零星的火星飘了起来，一闪而灭。

“我去抱柴。”孩子打开门，他看见了姬不灭，目光中的惊恐逐渐变成了喜悦。“阿爹！阿爹！你快来看，我真的找到了。”

老者猛地冲了出来，他将孩子挡在身后，保持着警惕。看了半晌，他叹了一口气。“进来坐吧。”。孩子过来拉姬不灭，满脸都是欢喜。

孩子一直盯着姬不灭仔细看，一直都在问他是不是他们的守护神。老者苦涩地一笑。“最近唐国的骑兵一直都在四处杀戮，好些个村子已经被杀绝了。”

老者将炭火拨的旺了些。“我们长着一样的面孔，说一样的话，可是为了他们脚下的土地，互相挥舞着手中的战刀攻向彼此，几十年从来没有停止过。”

姬不灭静静地听他说，望着倚在床头的孩子。孩子打着呵欠，望着床上的母亲，他犹豫了一会钻进了被窝，那妇人似乎并没有睡熟，朦胧中不停将孩子推出了被窝。孩子揉着眼睛坐了一会，等母亲睡熟后才钻进她的怀里，将脑袋轻轻贴在母亲的胸口，那军士的玩偶还紧紧攥在手心。

“前边几个孩子被唐国的士兵杀死后，她就疯了，连我也不认识了。”老者望了她一眼，眼里都是柔情。

“唐国为什么要杀人？杀大宋的人。”姬不灭望着他，吹开茶碗上面漂浮的茶膜。

他抬头看着姬不灭，就像看着一个怪物。“这些国家之间的战争停下来过吗？战争齿轮一旦转动起来，就要新鲜的血液去推动，现在的男子长到马高就被推到了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可是你看看北方的契丹，他们带着骑兵南下，俘获大量的人口做奴隶，而咱们还在快速地消耗着年轻人的生命。”

老者将头靠在床尾，他很困倦了，慢慢闭上了眼睛。“我已经老了，丧失了再上战场的能力，现在连自己的家人也保护不了了。”

摇曳的烛火映在他的脸上，姬不灭发现他的脸上有一道巨大的疤痕，自颧骨一直到颌下，只有骑兵的斩马刀才能留下那样的伤痕。

天色已经逐渐亮了起来，姬不灭轻轻起身走了出去，一夜的大雪停了，大地白茫茫一片。

他想要回到家乡去看看，那个叫姬家村的地方是不是又苏醒了。刚走出村子没多远，背后隐隐传来马蹄声，姬不灭仔细听了一会。哀嚎的声音瞬间充斥在四周，漫天的火光映红了山边的白雪。

姬不灭拔腿向回跑，惊慌的人群边喊边向着这边挤了过来。“唐国骑兵杀过来了。”

姬不灭跑回村子，在难民中寻找，心脏仿佛被人捏住了。几十名骑兵出现在远处，四处都是箭簇刺破空气的声音。终于，他看见老者也在向着这边奔跑，疯癫的妻子呜哇地叫着不愿离开，她扬起手掌奋力抽在老者的脸上。老者也不理她，用手抵住她的腰间，拼命向前推。孩子有些惊慌，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老者一遍又一遍向他呼喊，他跑出一段后又无措地返回到父母的身边。

骑兵们冲了过来，他们手里的斩马刀扬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随着他们的劈斩，不停地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骑兵越来越近了，男人一脸的死灰，他看见了姬不灭。他微微一笑，随后他的眼睛变得有神，他的眉宇猛地舒展开来，眼神像是一名最有经验的老兵向年轻的战友最后的嘱托。

老者猛推了妻子一下，转身迎上了骑兵。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握住了劈斩过来的刀锋，身躯被战马带着向后疾退。一支战枪呼啸着刺进了身体，从后背透了出来，将他定在地上。

疯癫的妻子仿佛恢复了意识，她回头看了一眼孩子，怒吼着向着老者扑了过去。一名骑兵快速地接近，斩马刀劈开了她的半边身子，滚烫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白雪。

孩子终于看见了姬不灭，他眼里的惊慌消失了，他赤着脚踩着雪水向姬不灭飞奔过来。距离正在拉近，姬不灭听见了羽箭离弦的声音。两支羽箭向他疾射过来，他奋力一抓，射向额头的那支箭被他攥在手心，他随手一掷，羽箭挟着余劲刺进路旁的松树，松树猛地一震，树上的积雪掉了下来。

姬不灭没有办法再去避开另一支箭，他另一只手要去抱住孩子。他蹲了下来，准备迎接孩子的冲击。就在那支羽箭刺进姬不灭臂膀的时候，孩子的神情猛地呆滞起来，两支箭簇从他瘦弱的心口透了出来。姬不灭将他柔软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小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那个军士玩偶从手心滑在了雪地里。

姬不灭忽然明白了，姬家村的一幕，在各个地方上演，一遍接着一遍。在这乱世之中，谁都逃避不了。他体会到了道长为什么将破神剑给了自己，道长想让自己去做点什么，用那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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