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都监！我们还追不追那些南唐的骑兵？”一名骑兵战士打破了沉默。

曹彬回头望了望随风扬起的大纛旗，微微一笑。“君主有过交待，尽量不要与南唐发生冲突，现在北边的契丹才是大患！”

曹彬带马走到姬不灭的身边停住，他看见山坡上那些无头的尸体，有些伤感。“就你一个人了么？”他低头看着姬不灭，问道。

姬不灭扭头看了一眼山上，他和小英分开的地方已经看不见了，除了满地的尸体，那些南唐的骑兵早已离开了。他摇头，因为他觉得小英一定还活着，躲在一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

“姬不灭！”

“姬不灭！真是个好名字啊。”曹彬伸出了自己的手，精铁护腕撞在腰间悬挂的剑柄上，发出叮叮的脆响。“跟我走吧！”

姬不灭盯着曹彬腰间那虎豹花纹的捍腰，缓缓地后退，他再次摇头，小英还在不远的地方等他，他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曹彬歪着头看了他一会，一挥手开始催动战马，训练有素的战马嘶鸣一声，迈开步子前行。“留些食物给他，要多少给多少！”

大队的骑兵开始移动，马蹄带起的烟尘弥漫起来，就像雾气一样散开。一名骑兵战士翻身下马，从马背上拿下一个行囊，在姬不灭面前摊开，里面都是干粮。“曹都监说了，尽量拿吧！”

姬不灭咽了咽口水，伸手拿了一张面饼准备离开，想了一下，又拿了一张，小英应该也饿了。

“你等等！”骑兵叫住他，他跑过来将几个大馍装进了他的兜里，提着行囊翻身上马，看了他一眼后催马赶上了队伍。

姬不灭看了看远去的骑兵，转身返回山上寻找小英。“英姐！英姐！”，除了林间的风声，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林间倒伏着很多尸体，都被割去了头颅，惨烈的情形让人不敢直视。姬不灭找了很久，既没有发现小英的尸体，也没有找到她的人。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风呼啸而过，将他的声音传出老远。林子里各种鸟兽的叫声多了起来，他心里开始害怕，将怀里的匕首攥在了手心。尸体身上的衣衫被风吹动，仿佛他们又活了过来，开始向他招手。姬不灭尖叫一声，向着山脚狂奔。

官道上也有尸体，没有月光，天地一片灰蒙。他发疯似的奔跑，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身边已经没有了尸体，可心底的不安却愈发的强烈。

山上野狼的叫声此起彼伏，姬不灭将匕首咬在嘴上，爬上一棵大树，他坐在树杈上紧张地看着四周。

乌云完全遮蔽了星空，天地一片漆黑，北风吹动树梢，呜呜作响。姬不灭打了一个寒颤，将褥袄裹紧，笼了笼外面的布袍，依旧冻得直哆嗦。

冷风灌进脖子里，格外冰凉，姬不灭摊开手，几片雪花落在手心，慢慢化开。下雪了，他抬头望着天空，几片雪花落在脸上，冰凉刺骨。北风卷着雪花一股脑儿的灌进脖子里，寒冷顿时将他紧紧的包裹起来。

这样呆着一定会被冻死，他将匕首放进鞘里，慢慢下树。眼睛勉强可以看见大路的影子，他将褥袄的带子解开，连着外面的袍子一起系紧，几天在山林里奔走，褥袄和布袍已经出现了很多破口，已经阻挡不了寒风的侵袭。

他搓着双手在风雪中跌跌撞撞的前行，路面并不平坦，他记不清已经摔倒了多少次。身体开始变得僵硬起来，每一次跌倒再爬起来都更加艰难。牙齿激烈的碰撞声屏蔽了外界一切的声响，他怒吼一声迎着风开始奔跑。

身体最后一点热气似乎也要被风抽走了，腰间的带子完全松开了，凛冽的寒风吹在裸露的胸脯上，就像刀割一样。褥袄和布袍随着带子的丢失，已经完全丧失了御寒的功能。

雪越下越大，大地逐渐被白色覆盖起来。姬不灭在雪地里狂奔，第一次觉得距离死亡是如此的近。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亮光，橘黄色的亮光在黑夜中格外耀眼。姬不灭双手抻在膝盖上，大口的呼吸。他感觉心脏仿佛已经开始冰冻，每一次呼吸，心脏就像要随着呼出的气体跳出胸腔。

双腿已经僵硬麻木，如果再次跌倒，可能永远都不会爬起来了。他将目光定在灯光处，他计算着距离，太远了，就像他生命的终点。他长呼一口气，向远处的亮光跑去，他不敢停下，他害怕他会死在途中。

亮光越来越近，他跑的也越来越蹒跚。在即将跑到门口的时候，他坚持不住了，一个踉跄摔倒在路面上，冰冷的大地仿佛一下把他冻住了，他再也爬不起来了。他将手伸向那扇门，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像父母那样。

醒来的时候，姬不灭已经躺在温暖的屋子里，身边燃着炭火。一对夫妻带着3个孩子围在他的身旁。男人见他醒过来，忙端来一碗热汤，姬不灭端起汤碗一饮而尽，喝完才感觉到滚烫的热气在胃里翻滚。

姬不灭看见他的衣服正搭在旁边的椅背上烘烤，而自己正被一条棉被包裹着。他父亲给他佩戴的那枚玉佩和那把匕首被放在桌子上，玉佩被灯光一照，泛着隐隐的绿光。

炭火盆上面还烤着面饼和大馍，3个孩子望着那些大馍咽着口水。男子将一个大馍取下来递到姬不灭的手里。“这些都是你身上的食物，已经热过几遍了，趁热吃吧。”

姬不灭看了看那3个孩子，最大的七八岁左右，最小的可能才四五岁。他指了指他们，对夫妻两人说道：“让他们也吃吧！”

女人急忙去取大饼，却被男人打了手背。“这孩子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这些干粮也未必够吃。”

姬不灭披着被子跪在地上，对夫妻两人说道：“求叔叔婶婶收留，我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了。”他不停地磕头。“我可以做很多活，长大后会孝敬叔叔婶婶，像对父母一样孝敬你们！”

女人眼里泛起泪花，别过头去，那3个孩子也惊恐地看着姬不灭，他们也是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夫妻两人低头沉默着，屋子里除了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静的让人心颤。姬不灭明白了，他们没有办法多养一张嘴。

男人犹豫了一会说道：“不远的山上有一个道观，听说那里住着神仙，如果你能找到那里，也许还能有条活路。”他拿起桌子上的玉佩，在灯下细看，经过他不停地反转，那青翠的碧色顿时活了起来。“这龙云玉佩不是平常人的物件，你有这东西也不会是个平常人。”

姬不灭看着那枚玉佩，蟠龙向上翻卷，与龙爪形成环形，整个龙身几乎透明，龙尾处的祥云却有一抹碧绿的玉眼，像古潭深处的颜色，随时都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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