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走后,江朗月看着躺在床上的顾流影,面纱已被取下,苍白的小脸衬托得那道伤疤更加狰狞。“你怎可骗我?”没有回答,亦不需要,他怎会不知她因何骗他。
西风到隔壁看到南风时,满目伤痕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轻手轻脚的给他处理伤口,唯一好的,便是均为外伤,不似顾流影一般内伤过重。
那日攻打苍狼本已大获全胜,南风说他最后巡视一番即可启程回归,可那一去,便没再回来。这些日子东风四处寻找,毫无线索,他和北风坐镇阁内,四处留心。却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找到他。
直到半夜,吴老才赶到昭关,直奔将军府,府内的人见到他,大为震惊,“吴老,您怎会在此?”吴老斜瞟一眼在这的人,“老夫不来,靠你们行么。”边说边往里走,不再理会他们。
吴老依旧先给顾流影把了个脉,皱了皱眉,向江朗月道“出去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江朗月一愣依言出去守在门外。吴老一一试过,最后在顾流影右臂上摸索着,拔出了那枚飞针。吴老心下明了,难怪。顾流影中的另外两掌虽然严重,但也不至于会严重到气息不稳。
待吴老给顾流影调节气息后,出来已是天色最黑的时刻了。江朗月一直守在门外,见吴老出来便迎了上去,“如何?”吴老把那根针递给他,江朗月认得的,匿针。“是我大意了。”吴老并未接话,他自然知晓顾流影的性子,小病小痛她会直接说出来,可但凡是涉及到可能危险、严重的事情,多大的委屈她都能忍。江朗月又刚刚好,凡是与他沾边的,有关无关只要他想什么都能往自己身上揽,当初是,现在也是,只怕以后还是。吴老拍拍他的肩头向外走去。
来到中厅,气氛十分古怪,似乎有火药味,可又有一方气势明显不足。吴老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才懒得管他们那些破事。他直接走向穆然,微微鞠躬行礼,穆然哪里敢受,立刻起身拦手未让吴老真的做到,然后自己又行了个晚辈的礼,“见过前辈。”吴老笑道“此行多亏苍狼帮主了。”一语道破身份,说着感激的话却也让人无地遁形。穆然面上没有任何表示,还是笑脸盈盈的模样,“让前辈见笑了,我与流影本就有着交情,不过互帮互助罢了。”老狐狸,当我会怕吗。“不知流影现在情况如何?”岔开话题,转移注意力。吴老故作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老夫以为她调息一番,现下已经歇下了,静养一段时日即可。”小兔崽子,反正目的已经到达,无所谓了。
听得已经没有大碍,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顾明义和沈文恩两人对视一眼,沈文恩率先冷哼一声偏过头。顾明义刚想说话,又想起方才沈文恩说的那句话,是啊,他没说错。
就在吴老来了以后,顾明义想着之前收到的消息,他还是想找沈文恩亲自确认一下。他主动上前找沈文恩,“沈统领,方便单独请教一下吗?”
他们到了不远处的凉亭,沈文恩不愿与他有太多独处,“顾将军,有话不妨直说。什么事这么见不得光,还需遮遮掩掩。”不过开始便夹枪带棍。顾明义好歹也是镇国大将军,糙了一辈子,怎么可能没点脾气,但想着要事,愣是憋了回去。
“十七年前,沈统领可是捡了一个女娃认作义女?”沈文恩文言,脸色更是不好看了。“是与不是,与你何干?”顾明义当下彻底明白了,真的是,所谓的沈宁真的是他的女儿。“统领可知,那女娃是我……”还没说完便被打断,“知与不知,你又该当如何?”顾明义霎时白了脸,“你知道?”沈文恩被气笑了,“这很奇怪么?”顾明义有些不知所措“你既然知道那为何不……”沈文恩再次生生打断他的话,“为何不送回顾家,是么?”看着顾明义那理所应当的模样,他真恨不得吐口痰,冷笑着问“把她送回顾家,然后让你们再送出来一次吗?”顾明义还想解释什么,就听到他说“别忘了,是你们先不要她的。”说完,沈文恩便丢下他一人回了中厅。
陆疏沉看着离去的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感觉到回来后气氛又凝重了几分。但他也无暇顾及这些,他更担心屋里人的情况,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她刚才喷血的画面。他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了,连上前去帮她都忘了。耳边却重复着那时她说的话,“你莫要再让我失望了。”他坐在中厅,直到吴老出来说她已无大碍方才仿若重新活了过来。
陆疏沉走到顾流影的屋前,隔着门看着里面,许久未动,他不知道要干嘛。江朗月从屋里出来时便见到站在门外的陆疏沉,身上的寒气说明他已经站了很久。陆疏沉尚未恢复他日常对任何事物都只淡漠的模样,眼底的忧虑和怅惘清晰可见。陆疏沉张口却未能吐出一个字来,半晌,江朗月只道“轻声些。”说完便走了。陆疏沉明显感到意外,最终只化作两字“多谢。”便进了屋。
江朗月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让他去看顾流影,或许是看到他眼底的悲伤吧,或许是因为自己有遗憾吧,亦或许是听到顾流影喊的那声“阿沉”吧。
陆疏沉进屋后,轻手轻脚的绕过屏风靠近那个身影,曾经要保护他的女孩,现在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他看到她脸上那道疤,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女孩的脸多么重要,她却因为自己而永远留下了这道疤。他又想起了她那时对他说的那句话,“你莫要再让我失望了。”他抚上她的那道疤,“因为我让你失望了,所以便不愿再记得我了吗?阿宁……”没有一个人听到,没有一个人知道。
顾流影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自己却是在梦里浮浮沉沉。梦里少年郎看着她,“阿宁,本皇子命令你,叫我阿沉,不许叫我殿下。”语气间尽是凶狠,眼里却是温柔得似一汪春水,沁人心脾。小小的阿宁看得呆愣,乖巧的喊了一声“阿沉。”少年郎转瞬展现的笑颜更是让阿宁移不开眼。少年郎注意到她的愣神,忽觉似乎这皮相也没那么让人困扰了。“阿沉是不是很好看呐?”故意凑近她小声调笑着,阿宁哪能招架得住,霎时脸颊绯红,低下头转身向外走去“殿下太坏了,戏弄阿宁。”远远的都还可以听见少年郎那低沉的笑声。
他们都长大了些,阿沉作为皇子,每年一度的祭祀祈福,他不可能不到场。去的时候一路无恙,回来却被追杀逼到漫山遍野间躲藏。阿沉出行不喜人多,不过带了两个侍卫和阿宁。寡不敌众,阿宁虽武功高强,也挨不住车轮般的死耗。
阿宁将他带到一处隐蔽的树丛之内躲好,她则提着长刀迎接劲敌。对方皆是抱着彻底清楚障碍的心理,下手都是杀意满满,毫不留情。阿宁见惯了生死,手起刀落,毫不迟疑。这一批人接连倒下,她重新回到阿沉的躲藏之处。阿沉难得的皱眉,“阿宁,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了。”浑身浴血的阿宁本对他伸出的手默默收了回来,“是,奴知。外面已经安全,殿下出来吧。”她向后退了一步。若说关于阿宁的事,他除了不喜她的杀气过重,最不喜的还是见阿宁自称为奴,称他殿下。
刚从树丛中出来,正欲说道阿宁,忽的瞥见一支冷箭射了过来,从后面冲出来推开阿宁,只听得阿宁喊了一声“阿沉!”一支冷箭便中了他的肩头。阿宁手中的飞镖脱手,远处传来一声闷响。阿宁回到阿沉身边,“阿沉,阿沉。”阿沉中箭便倒了下去,他缓缓抬手拉住那颤抖的手,“你不许再自称为奴。”阿宁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干什么要冲过来,我死不了的。”就算我死了也不可惜,还要保护你我怎舍得真的离去。阿沉闭着眼,喃喃道“阿宁保护我,我也想保护阿宁。”他虽武功不如阿宁,却也想护着他的姑娘。阿宁看着他,拍着他的脸,“阿沉,不可以睡,阿沉。”
他们现在处境艰难,不能在此久留,她驮着阿沉走了许久,终于找寻到一处隐蔽的洞穴,她又出去找了些许药草回来给阿沉处理箭伤。所幸,箭上无毒,位置又有偏差,伤势并不严重。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这山洞隐蔽且曲折,她在里面生了火,外面也看不出来。只要熬过这一夜,他们便有救了。等皇上回到皇宫便可知三皇子不在,定会派人来巡山解救。
半夜,阿沉醒了过来,阿宁紧绷着神经松了一口气,“阿沉,不要乱动。我已给你处理过了。”阿沉点头,“好。”阿沉还未来得及悄悄尝试挪动肩头,便听得一声闷响,阿宁跪在了他面前低着头,“因奴办事不利,害殿下受到牵连。奴知罪,回去会自行领罚。”阿沉又听到她自称为奴,“不是说了不许再自称为奴了么!”阿宁不肯答话,阿沉见她还跪着,有些生气“阿宁,起来。”阿宁还是不理他,阿沉真的沉下了脸,“沈宁,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么?”阿宁这才抬头看他,“奴听凭殿下调遣。”随后起身对他道“殿下休息吧,奴到洞口看看情况。”不待他说话,转身走向洞口。
次日清晨,天色灰暗,阿宁在洞口守了一夜,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阿宁紧握着手中的长刀,时刻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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