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疏沉在一旁把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最后看向顾流影,只见她尚未遮住的半张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即使脖颈间尚有一把弯刀却好似故意为她装饰。“就凭你?”即使音色极为动听,却过于冰冷,令人心生胆寒。身后拿着弯刀的被这冷清所震慑,手上发抖,弯刀在细白的脖颈间染了红。顾流影忍着那细微的疼痛抬手打落那把弯刀,左手迅速接过转身踢腿,情势立刻反转。那男子被迫跪于地面,方才还拿在手中的弯刀此时已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厅堂之内,沉静了两秒,立刻传来欢呼声,“好!”江朗月看着她皱了皱眉,却是满脸宠溺地摇了摇头。又侧首看向陆疏沉“殿下还不让人来将他压下去。”陆疏沉闻言黑了黑脸,扬手,进来几个士兵,从顾留影手下接过。正准备离开,却被顾流影叫住。“等等。”陆疏沉看向她“姑娘还有事?”顾流影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过去,弯刀还在她的手中,看也不看陆疏沉,径直走了过去,到那歹徒面前“我这人有一点不好,睚眦必报。”话音刚落抬手便是一横,那人胸前霎时艳红。陆疏沉怒目而视“你干什么!”顾流影不想理睬他,但还是开口道“我知今日是你大喜,亦知你还要审问,否则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放心,死不了。”陆疏沉看着眼前的人,越发觉得就是那个人。
江朗月走了过来,把药递给她,她依旧是就着他的手喝下了整碗汤。最后以江朗月给她喂了颗糖收尾。两人旁若无人的做着一切。江朗月放下碗,看向陆疏沉开口“太子刺客已经抓到,现在可以放人了吧。”陆疏沉看着他,最终吐出两个字“当然。”江朗月微微服身“那我们就先行告辞了,恭贺太子新婚大喜。”语罢便和顾流影出了门。
不知为何这恭喜的话语从他口中出来总有些刺耳。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召来陆霖,“让人跟上去看看。”转身重新招待宾客。
出了官驿,江朗月带着顾流影重新回到了兰芳轩。顾流影被按在板凳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明明可以先拿了刀的,不想要脖子了是吧。”江朗月严声呵斥着她,手上却十分轻柔的给她上着药。顾流影睁大一双水眸看着他“哎呀,月哥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这刺客胆子这么小嘛。”江朗月忽地加大手劲,让她直呼“啊啊啊!”一双水眸里满是水花“月哥哥~~~”江朗月也知自己下手重了,但嘴上却不饶人“哼,别想着撒娇耍赖皮,知道痛还凑上去,活该。”顾流影瘪瘪嘴,“我要吃东西。”江朗月细心地把她脖颈间的绷带弄好,开口道“知道你要吃,早让掌柜的准备去了,过会就好。”一边收拾药盒一边接着说吗“今日别拆,明天就好了,已经给你敷上玉海棠了。”顾流影点点头“哦。”
关于今天的事,江朗月没有过问,这也是顾流影喜欢他的原因,她心口舒了一口气。哪里知道自己的事除了自己不知道他们几个哪个不清楚。
吃过饭后,江朗月安排她休息后,独自出了兰芳轩。
江朗月越走人越少,直至到了一片树林,四下无人才站定。“可以现身了。”很快陆疏沉的声音也传出来“江公子不愧是景公子,这就发现本王了。”江朗月当下冷笑,“不曾想太子也会做这等跟踪之事。”此时的陆疏沉已经换下了那火红的喜服,听到这话也没多大反应,“跟踪而已,这不是景公子本事大了,手下办事不利索,本王逼不得已才来探望一番么。”江朗月对除了顾流影等人以外的人何时有过好脸色。“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该知道我的道,不是谁都能拦的。”陆疏沉笑笑,抬手让暗中的影卫全都撤了。最后只余下他们两人。
“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陆疏沉开口道,江朗月怎么不知他打什么主意“我们之间可没什么好谈的。”陆疏沉盯着江朗月半晌才开口“那小影子呢?”江朗月终于正眼看了看他,却是笑了“陆疏沉啊陆疏沉,你不会以为同样的亏我会吃两次吧,再说,小影子若是出了事,会有人比我先找你麻烦的,不必怀疑,你大可试试。”陆疏沉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又紧了三分,还不待他开口,江朗月又继续道“你也可以试试是你快还是我快。”陆疏沉又羞又恼,最终败阵下来“她究竟是谁?”
江朗月听到这个问题,比刚刚更为冷冽甚至带上一丝鄙夷“你,陆疏沉,是最没资格问这话的人。”今天连续两次被人直呼名讳,陆疏沉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听到江朗月说话,却心下一凉,最后颤颤巍巍地开口,“所以,她便是……沈宁,对吗?”停顿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江朗月冷笑“呵,是与不是,对你来说重要么?”说罢,甩袖而去。
陆疏沉没有再跟上去。他在那件事后有重新查过,当时是他们错怪她了,可是已经晚了。她已经死了,活生生的被他们逼死在城脚之下。而他们就这么站在城墙之上看她浴血奋战,看她喊着开城门,看她放弃希望,看她誓死杀敌,看她把敌军都杀得胆寒,看她终于支撑不住躺在遍地是尸体的血泊中,再也不能站起来。他后来才知道,那所谓的杀害将军夫人不过是中了敌军的圈套,故意做出沈宁杀害将军夫人的假象,让他们误会沈宁,从中离间,从而使他们减少一名猛员大将。
他还记得她出行前对他说的最后与一句话“你莫要再让我失望了。”亦记得她临死前最后的一句话“陆疏沉,终究你不信我。”他永远不能忘记她最后的眼神,那般狠心决绝。
后来他查到这些以后还有一个疑点,现下看来他反而清楚了。当年他还有一个疑点便是,顾夫人因何要与沈宁单独见面,连贴身婢女都被禀退了。看来是当年顾夫人便发现了一些端倪。当晚,陆疏沉并未与顾流音圆房,不知是因为知道沈宁还活着还是怎样。
次日,顾流影睡至午时方才转醒,待她去找江朗月时,才发现多了个人,等看清是谁后立刻扑过去“吴老。”吴老端坐着,背上挂着的人儿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臭丫头,让我一个老头子在这等这么久。”
顾流影偏过头“那干嘛不让月哥哥叫我。”理直气壮,吴老哼哼了两声,顾流影这才在一旁坐好。“吴老怎么会在昭关?”吴老只答“有点事。”她便不再多问。吴老侧头看她,见她脖颈间的绷带,又开口“下次别这么莽撞了,疼的是你自个。”顾流影笑着点头“好。”
看到顾留影醒来便出去找掌柜的江朗月已经回来了。很快桌上又是一桌她所喜爱的菜色。
吃完饭,吴老又和两人道别,自行离开了。两人也不打算再去别处,索性回了流月阁。
顾流影重新回到她的流月居,过着靡靡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流月阁收到信号。北风面色沉重的来到流月居,顾流影自知若非事情重大,北风轻易不会到流月居找她。“怎么回事?”北风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吴老,出事了。”顾流影手中的茶杯掉落,裙子被茶水晕染开来也毫无察觉。“在哪?”
顾流影刚出流月居便见到江朗月,两人不再多说,直接启程。
等找到吴老时已经过了十日。看到吴老的瞬间,江朗月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整整十一天,顾流影看似与平常无异,但江朗月十分清楚,她内心是十分着急的,又怕他担心,更怕生什么枝节,一直绷着。
吴老泰然自若的坐着,是不是喝口茶。看到两人也只是随意招了招手,“坐吧。”江朗月率先开口问了,“究竟怎么回事?”吴老皱皱眉,“那日不小心着人摆了一道,对方不慎发了信号。”“那你怎么不重新发个信号报平安?”吴老尴尬的笑笑“没信号弹了。”江朗月正想数落他,一旁的顾流影终于开口了“你莫要骗我。”声音很轻,若不留神,仿佛没了。吴老也重新恢复严肃,郑重其事道“丫头,老夫没有骗你,真的没事。”
待到确认顾流影是真的睡着后,吴老和江朗月才开始说明此次的情况。“此次我还看到一个人。”江朗月抬眸,吴老已经悄然在桌上用水写下“沈文恩”。江朗月不由蹙眉“他怎么会在这?”吴老摇摇头“目前还不清楚,不过这次你和影儿过来寻我,势必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此后行事你们务必小心。”江朗月听闻此话,“这么说,沈文恩已经知道小影子的存在了?”吴老沉默了会,摇头“不,没有,他还不知道。”江朗月想想还是说“上次昭关,顾明义一定注意到了。”吴老明白他的担心,“无事,他至多只能寻到她认亲而已,他绝对不会想到沈宁。再者,他想认还要看影儿同意么。”
京城皇宫,皇帝默不作声地批着奏折,案前跪着的人直挺挺的,眼底的不甘尽显无遗。久久不见回应,跪着的人还是沉不住气先开口了“父皇。”皇帝终于抬眼,放下笔墨站起来,从案后走出来,站到跪着的人前面。“滕儿,此番若是你大哥,他不会这般沉不住,若是你三哥,他更不会来。这也是为什么朕不会让你去的原因,你从来都是急功近利的。”跪在地上的陆疏滕还是不死心“父皇,儿臣……”皇帝已经不想再听他说什么,“行了,此时不必再议。退下吧。”陆疏滕不得不起身告退,“是,儿臣告退。”
陆疏滕从御书房出来,不多时,就有一个小太监上前,“见过煜王殿下,贤王殿下已在玄武门等候多时。”陆疏滕顿时眼前一亮,“大哥?本王这就过去。”
江南地界,陆疏沉安抚顾流音歇下,看着眼前这张脸,却想起了另一个人。她的模样明显是不记得前尘往事了,包括他。
他走出船舱站到甲板上,身后的陆霖低声汇报,“沈统领已经到了,还遇到了吴老。”陆疏沉并不意外,上一次在昭关他有告诉吴老的。陆霖迟疑了一下,继续汇报“江公子和沈……顾姑娘也来江南了。”一不小心差点喊出那名字。陆疏沉怔了一下,没有怪罪他,“他们来做什么?”言语间没有任何的波澜,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陆霖突然替沈宁觉得不值,皇家的人,果然心狠血冷。“不清楚。”陆疏沉挥手“下去吧,不用管他们。”陆霖垂首告退。
顾流影醒来已是亥时,从厢房出来,吴老还坐在桌案处,桌案上倒是上好了菜。吴老眯着眼看她“朗月那小子算得可真准,说你必定此时醒来,果不其然。”顾流影笑笑走过去坐下。“月哥哥呢?”还不待吴老开口,江朗月便从外归来,“在这呢。”顾流影看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你这是干嘛去了?”江朗月神秘一笑,“待会你就知道了。”三人其乐融融的吃完饭,吴老叮嘱几句先行离去。江朗月带着她到了街上。
不同于北方的萧瑟之景,江南的夜晚依旧热闹非凡,比起白日更有一番盛景。两旁的彩灯把黑夜点亮,也不似北方黑夜里的严寒,依旧暖意动人。
顾流影看着眼前的盛景,“这就是江南吗?怎么夜里都有这么多人。”拉着江朗月便混于人群之中,东瞧瞧、西看看的,好不尽兴。江朗月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到江南。
行到江边,有人在放河灯,顾流影看向江朗月,江朗月笑笑,走过去买了一盏河灯。顾流影看着他“为什么只要一盏,你的呢?”江朗月揉了揉她脑袋,“我已经做到了,不需要。”顾流影有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哀伤,便不再追问“好吧。”她到一边写字条,又把字条放进灯里,再缓缓放入江里,看着越漂越远的河灯,眉头渐渐舒展。江朗月看向她“小影子许了什么愿望?”顾流影歪头一笑,“不告诉你,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江朗月还是一如既往的笑着看她“傻瓜。”你的愿望定会实现的。
突然传来“嘣”的一声,随后接二连三“嘣、嘣、嘣……”黑色银幕之下绽放出绚烂的烟花。顾流影看过去,“烟花,月哥哥快看,烟花。”拉着江朗月指着天空,蹦了起来。江朗月赶忙把她往里拉了拉“江边啊,小心些!”目光里的宠溺却是一丝不减。他也看向天空的烟花,真的很美。顾流影慢慢安静下来,偏头看了看江朗月,再看向烟花。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只要你们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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