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大夫人蓦地从椅上起身,一脸惊讶的问向前来传话的小厮,“三皇子来向魏楚清下了六礼?”
那小厮恭恭敬敬的点了头,“不错,就连纳徵也下了。且连总管公公也一同来了,现下正在大小姐那里宣读陛下旨意呢,只怕等下就要来夫人这里了。”
大夫人怔怔的愣了一阵,随即挥了挥手,示意那小厮下去。
直到房门被关上,大夫人喜形于色的样子才显露了出来。前几日那三皇子送礼来时,她还烦恼了好一阵,对方毕竟是皇子,若是贸然拒绝,恐怕惹得对方不快。现下朝局动荡,楚捷也刚刚崭露头脚,就算不能拉拢,也万万不可树敌。而今日之事,却是两全其美,既甩掉了这个麻烦,也不用得罪皇上的儿子,真真儿是上天之佑助。
可想着想着,大夫人却突然笑不出来了。
这桩婚事,也不知魏楚清会不会愿意,若是她到时又上了脾气执意不从,让魏宗林知道了,某不是该以为这事是班府从中作梗。
那魏宗林祖上追溯三代,有胡人血统,骨子里便是狂妄不羁的性子。若非如此,魏宗林当初也不会同意魏楚清改随母姓这么荒唐的事了。
且自魏楚清生母去世后,班府与魏府的关系就每况愈下,在朝堂上,魏宗林也是时不时的给班冠文脸色瞧。若是让他知道了这事,误以为魏楚清在这里受了委屈,以那顺阳王的脾性,还不得二话不说带人直接杀入府中。
顺阳王位高权重,若真发起火来,还真不是班府能承受的住的。
想到此间,大夫人已是完全笑不出来了。
班楚嫣一直站在一旁,此刻见大夫人似有愁容,她淡淡一笑。
“母亲有何苦恼的。”班楚嫣信步走到大夫人身边,轻声提醒道:“这可是陛下的旨意,那顺阳王胆子再大,难不成还敢逆陛下的心思。”
听了这话,大夫人先是一愣,随即便释然的笑了。
不错,这是陛下的旨意,根本就不关班府的事。那魏宗林若要闹,便是在拂陛下的面子,任他有再大的军功,恐怕陛下也不会容他。
班楚嫣走至窗前,伸手推开。这时节正是芍药盛放之际,放眼望去,满园花色次第嫣然,花容绰约。清风拂来一脉幽香清馨,亦浮起阵阵花瓣乱落如雨。
凝视着那一片落花嫣然,班楚嫣幽幽道:“起风了。饶是那花开的再烈,风卷云过,也是不得不落。”
班楚嫣回首,冷冷轻笑,“人亦如花,时时要认命,否则最后的下场也只会如这芍药一般,花折残蕊。”
......
黄昏已至,天空中的余晖已被昏暗渐渐吞并殆尽。风灯渐次点亮,烛火轻摇,映着几重纵深的府邸,更比白日里还要明亮耀目几分。
赫连冽此刻正靠坐于书案后的屏背椅上,目光停驻在堂中婢女托着的承盘之上。
承盘上托着枚镶金兽首玛瑙杯,通体的杯身是为酱红地缠橙黄夹乳白色缟带的玛瑙红髓制成。杯体色泽晶莹瑰丽,甘露盛于其中,盈而不竭。杯子上部琢圆为杯口,下部则为兽首形。那兽头形作牛首,圆瞪大眼,目视前方,形神毕肖,实为上品。
先时赫连冽偶然得了这玉杯,被赫连睿瞧了去,就曾相中向他讨过,现下用作他的成婚贺礼,倒也合适。
赫连冽闲闲摆了下手,那捧着承盘的婢女便重新覆好锦帕,垂首退了出去。
那婢女退出身去,房门闭合之际,外头有人影一闪,却是无洛走了进来。
他转头看了眼婢女托出去承盘,轻声道:“三殿下平素生性轻薄,最爱流连花丛,如今一朝定下亲来,恐是大家都始料未及呢。”
赫连冽只是沉吟,左手手指缓缓捻着袍角,眉目间微有深思的沉意。
似是知晓他此刻所思,无洛顿一顿,不由道:“那三小姐也算有些本事,凭着太史令一番谩辞哗说之言,竟真的绝了三殿下婚娶班家二小姐的心思,转改了大小姐。”
赫连冽幽幽一笑,目光似无意间向下一扫,落在了身前的书案之上。
层层叠叠罗放的简策与帛书中,却是极为突亢的跃出一点莹丽之色。那是支女子所饰的珠钗步摇,样式并不甚华丽,所嵌珠玉也不是名贵之种,不免显得有些过于简易寒酸了些。
赫连冽伸手拿起那步摇,细细把玩在手中,只凝视沉吟不语。
就在几日前,忽有守卫来报,门外来客求见。报名只说是班府友人。
他本与班府并不怎熟络,当下一听,便已有了思量。
遂命守卫放人进来,稍时片刻,只见来人款步姗姗,衣不重彩,虽不施脂粉,却有一种洗尽铅华的淡雅。不是那位班家三小姐,又是谁呢。
她此番前来,倒是不曾言语遮掩,而是开门见山的道明了来意。赫连冽本静静听着,待听得太史令一处时,眸中已是微露惊讶之色。
他的惊讶,并非是惊班楚心竟知钦天监实为他的人,而是这场骗局中,有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而这人,须得在父皇面前说得上话。
他惊的,乃是这样的人,却能为班楚心所用。
赫连冽坐在椅上,静静观望着面前的女子,平和的神情下是几分不曾显露的审视。
“三小姐善与人交,总也入宫无几次,便会得如此密友,肯为三小姐在父皇面前冒险进言。”
听闻此言,班楚心只淡淡一笑,“算不得密友,不过与楚心同七殿下一般,点头之交罢了。”
赫连冽眉眼微挑,不由笑道:“既如此,三小姐何以认为,我会相帮于你。”
“正如你所言,你我不过相交泛然,情谊甚浅,而你处心积虑要算计的,却是我三哥。”
似是早已猜到他会如此,班楚心轻叹口气,抬手拔下发间一柄步摇。
待将那步摇递至赫连冽面前,班楚心轻声道:“此簪为证,此事权当是楚心借下,待到他日殿下何时讨要,它便是凭证。”
赫连冽眸光幽深,落在那步摇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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