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郑安起了个大早,按照往日的习惯,拎着根棍子在院子里舞得虎虎生风。
他练了半天没出汗,正打算换成往日惯用的长枪,就看见王峥穿戴得整整齐齐,站在西边的廊下看自己。
郑安一时兴起,递了手中的棍子过去:“王兄试试?”丞相王忠明虽说是文官,听父亲说他其实武功了得,丞相府的几位公子武艺也十分精进,就连当今燕王小的时候,启蒙的武师傅,也是王丞相。
王峥却窘迫地连连摆手,面色微红:“看郑兄练得精彩,一时看住了。我却是不会武功,只读了些书。”
郑安也不勉强,顺势拿了架子上的手巾擦了擦脸,随手一扔,解释道:“家父生前每日督促我练武,如今虽然用不上了,但也不舍得丢弃。”
王峥面色稍缓,不等他想出合适的话来恭维,郑安已经披上了外袍,走到他面前:“今日还去义庄,看看仵作验尸的结果。估计可以两案并做一案来查。”说着又兴奋起来:“过两日吐蕃的互市使团就要来了,在此之前要将凶手找出来,我有用。”
王峥看着郑安挑眉,有些好奇这个看似直爽实际上滑不溜手的郡守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裁缝铺里。
何佳桂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地拨弄她那把灰蒙蒙的剪刀。她在脑海里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
任朗的那两样绣品,她是认出来了一样的。但是她不敢说。
鸳鸯的鞋垫像是楼子里的姑娘绣的,她们大多针法粗糙,她反而分辨不清谁是谁。
这件事她与郑安说的是实话。
但是那个钱袋的布料却是她卖出去的。
裁缝店里的布料和剪裁都是出她之手,裁好的布料拿去给家贫的妇人们缝好绣花,再拿回来等着客人来取件。
有些大户人家却只要上好的布料,回去自有下人裁剪。
那个钱袋的布料,整个张掖郡只有她有,是卖给了私塾里一位夫子的娘子。若是没有记错,那位夫人夫家姓杨。
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郑安呢?
她犹豫了半晌,老牛从街上回来了。
他从右肩上的褡裢里,取出一包桂花酥,放到何佳桂面前,压低了声音:“王掌柜那边递信儿来了,这几日安宁客栈只有三四个外来的客人,只有一个小胡子跟伙计打听百兽图。”
何佳桂眼睛微微眯起,下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剪刀,她想了想,告诉老牛:“你去跟他套套话,就说你有门路,看看他什么来头,后面还有什么人。”
老牛点点头,她又补了一句:“千万要小心,如果露了行迹,就他们引到铺子里来,大不了把那个破图给他们。”
老牛应下出去了。
赵成进来了。
他忙了一宿,一下子死了两个人,案子更复杂了。外面的风言风语马上就会传到她这里来,与其她听了不舒服,还不如自己先透个消息给她。
还有就是,自己已经好久没有与她说话了。
他把腰间的佩刀往后转到了身后,摸了摸手中提着的桂花酥,跨进了何记裁缝铺。
何佳桂抬起头来,正看到他放到柜台上的桂花酥。她哭笑不得,老牛天天帮她买,她其实吃不了那么多,今天好了,一下子来了两份儿。
赵成目光柔和,眼前的人虽然娇小,却不显得柔弱,认识她起,就想要保护她。
何佳桂见赵成放了桂花酥不说话,反倒乐了,她摆出对所有人一样的微笑:“多谢赵捕头,我今日正好想去善堂看看孩子们呢!”
赵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柜台上两包一模一样的桂花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稍稍侧过头,尽量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疤。
何佳桂看他这幅样子,不由得心软:“别躲了,你那脸上的伤,还是我给你上的药呢。”
她扔下手里的剪刀,去摸他脸上的疤痕,隆起的地方有一种奇特的触感。
街上没有人路过,不然定会惊奇,平日里人人敬畏的赵捕头,会站在这里乖顺地让何娘子摸脸上的疤。
何佳桂摸了一下,目光从赵成轮廓刚硬的脸上移到自己白皙的手腕上,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
赵成知道,她这是又不想跟自己说话了。他有很多话,有很多心里话想告诉她,每次都被她这种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打断。
于是千言万语都埋在心里,话到了嘴边却说起了正事:“绣球胡同的满姑娘也死了,这两天你无事不要出门,别人说什么也不要生气。实在不行,关了门休息几天。”
何佳桂点头应了,想了想,还是与他说了钱袋的事。
赵成听了,似是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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