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云尽暮山出,巴蜀雪消春水来。
还没赶到蜀地的言暮一行人,看不见那春雪消融的美景,远在盛京诡谲迷局中的毛方,也只能感受多事之秋带来的寒意。
他站在自己的书房中,静谧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阴暗的气息,尽管日光将书房照得通亮,他却偏要站在背光之处,细细地读着手中的信。
寥寥数字,让那原本德高望重,震慑天下的兵部尚书双手微颤,他死死地盯着那两行字,细长的丹凤眼此刻睁得极大,那带着红丝的眼珠子在不断地转动,没有署名来信者,但他早就心知肚明。
良久,窗外不知为何传来一阵杜鹃的泣叫,将他整个人惊醒,他颤抖地将手中的纸折成小团,下一刻,任谁也想不到,他竟然张开口吞下了小纸团,就在他喘着气转过身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人站在了身后不远处。
“爹。”
毛元青有着与毛方一般细长的眉眼,却少了一丝毛方独有的傲气。诚然,他看见了整个过程,他也知晓那是缠扰着毛氏一生一世的劫,但是他无能为力。
“信上写了什么?”他给毛方到了一杯温热的茶,问道。
毛方接过茶,喝了一口,茶水不浓不淡,正如他悲凉的一生,不浓不淡!
他摆着手让儿子靠近自己,全天下他是自己唯一信任的人:“上面写,紫薇星始于巴蜀,天下皆盈日良月。”
一霎间,毛元青双眸微睁:“巴蜀,应日仰?”
毛方不答,二人皆不语,就在静谧一刻,下人便行了过来,传道:“老爷,皇上召见!”
二人听罢,微微一愣,只见毛方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看着毛元青,眉眼里尽是傲气:“元青,茶水无味,为父不喜,去找最烈的酒,给为父送行!”
毛元青凝视这他最熟悉的亲人,瞥见了他眼中的傲,眼中的烈,眼中的贪,眼中的狠!
如今时日,皇帝不上朝堂,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倒是那新官上任,扶摇直上的礼部侍郎,居然不是白氏一族的人,却是有些新奇。百姓皆说前礼部侍郎乔湛是被白康成一手拉下的,为的就是给他的好侄孙,当年的探花白镰谋个高位。谁料,竟又被那状元郎摘了桃。
要说如今谁是晖帝身边的红人,还真少不了卫桓这号人!
这不,漠北打了胜仗,这晖帝说高兴还真高兴不起,说大怒也怒不着火,倒是恼,他如今脑子不清醒了,恼的也是那边角之事,明明一心想去杀了应日尧,断了英王的后。此刻他又不知是不是忘了,独是恼那龙庭坚,不听话,不仅没杀那小辈,还帮着小辈打匈奴,自己倒是送了死,让那小辈取了好名声,让他这九五之尊的一肚子火不知落在何处!
毛方赶到文华殿时,白康成与卫桓早已到位,他是习武的,耳聪目明,临远就听到了晖帝的咒骂声:“你们说,这龙庭坚办事不力,死在了沙场,叫朕这口气如何消!”
“皇上,龙庭坚死了,他还有一批金城军,不如收编入朝廷?”白康成那老狐狸每回都是如此及时。
“收编,好啊!朕现在就下令收!”
应晖似乎已经不太习惯去思考,成了嗷嗷待哺的鸟,就算喂了毒药,大概也会无知无觉了。
“皇上,且慢!”忽然,一把爽朗的声音从已经死气多时的文华殿响起,毛方站在暗处,默默地观察着突然叫板的卫桓。
这新任礼部侍郎能越过这么多人,站在晖帝身侧,还真不知他是个忠心的,或是个异心的,不过至少在应晖面前,他算是个有心的。
“如今龙庭坚刚战死沙场,金城军与漠北百姓必然视他为英雄,刘邦杀项羽,千古被诟病,皇上若在这个节骨眼夺了金城军,微臣想就算百姓不敢道,但难保会有微言。”
毛方听罢,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这卫桓倒是说了真话,但这个朝廷一般没人说真话,毕竟应晖不爱听真话。
“混账!”应晖果然被卫桓的话激怒,白康成那老狐狸瞥了一眼站在下面的卫桓,却见他尤是一副清风朗月之态,这人的胆子还真是拿他卫氏的金子砌成的!
话题中心的卫桓不见消停,却峰回路转,说道:“但微臣有一法子,既能惩治龙氏,亦能让皇上消气。”
或许应晖就得欢喜这一紧一舒,由怒转喜的套路,便顺着卫桓的话,摆了摆手说道:“快说!”
“如今龙氏漠北凤城大捷有功,龙庭坚之子龙璨便顺势成金城军之首,要收编其军,看似不难,但军心难收。何况正值内乱,微臣觉得,不妨调龙璨去到河东道最乱的晋州平乱,将功补过,尚能用尽金城军一兵一卒,倘若他死了,皇上也不觉可惜,反而保存了晋州军。”
一语落下,让白康成不由得再一次正视眼前年轻的状元郎,诚然,如此“遣兵调将”,对于白氏和晖帝都的极好,况且如今晋州着实乱,派金城军镇压,既物尽其用,且晋州与盛京不过数百里,又能置龙氏于他们的眼皮底下,可谓一石二鸟。
应晖虽莽撞的脑子被卫桓这么一说,竟茅塞顿开,一改方才的蛮劲,大笑道:“好你个卫桓,明升暗贬,还让朕留了一个赏罚分明的好名声!还是你小子想得周全!”
一霎间,堂中毛方和白康成不约而同地眯了眯眼睛,二人又不动声色。
“传令下去,封龙璨为卫将军,即日领兵平乱晋州!”
朝堂一令,万人性命,如此随波逐流,如此随意为之。真龙天子,亦是棋子,如此祸乱交兴,如此大恒乱世……
此刻,巴山蜀水悄然告别了晚春的优柔寡断,迎来了初夏的天高气爽。
站在陡峭蜿蜒的岔道前,二位得天独厚的男儿同时眺望着眼前苍绿得看不见一丝血意的土地。
一阵微风吹过,不知为何,独缠绕在其中一人那突起的喉结之上,让他早已恢复的喉咙,不由自主地痒了起来。
唐昂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喉咙,身旁的人没留意,依旧极力地眺望着难于上青天的蜀道。
“漠北终是得以保存,如今各地起义,我也要去会一会这天下人了!”说话者笑意悠然,温润如初,和光同尘。
唐昂转过头看着他,他身后高高挂起的艳阳照亮整个巴蜀,也即将照亮整个大恒,一如他的名字那般,被污雨沾染的大恒,必将雨后见晏阳!
“接下来,你打算去何处?”唐昂问道。
遇上水深火热的天下人,一不留神,就会被深水淹没,被热火烧灼,他能够承受那条满溢着罪孽的路吗?
应晏阳笑眯眯地答道:“河东道。”
唐昂听罢,只是低语:“保重!”
“你呢?”应晏阳有些惋惜,眼前巴山蜀水的美景只能远远眺望,刚踏入便要分道扬镳。
唐昂何尝不是,这差不多一年没回来的巴蜀,唐门就在不远之处,当时匆忙离去,如今偶然归来,会不会再次回想起,那些带不走的回忆呢?
“回去看我弟弟。”
他对着熟悉的苍茫之地,说道。
拂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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