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滴着水的言暮,就这样站在唐昂的房中,对方失神的眸子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他指着房中一角的雕纹屏风,说道:“后面有干净的衣裳,换了。”
如今言暮哪里还管得什么男女之别,赶紧颔首道谢,便起身走向屏风,只见那处确实放着一些干净的新衣裳,但不是她的,看大小也不像的唐昂的,她也没心情去猜测,默默地脱下自己湿透的衣裳。
许是起了暖炉,一丝丝暖流温暖着言暮的冰冻的手脚,已然褪尽衣裳的她,白皙娇嫩的肌肤暴露在此间,她拿着备好的布擦拭着身上的水渍,却不知放在一旁的油灯,早就将她挺拔妙曼的影子,描绘在白墙之上。
唐昂静坐在茶桌一旁,直直对着那白墙,凝视着那模糊却玲珑的轮廓,擦拭的手放在她修长的脖颈上,缓慢下移,满室的灯合拍地泛处幽亮的光,将此刻渲染得云雨氤氲。
言暮倒是没想到唐昂如此细心,连护胸都给她备好,方才的失神变成慌乱,一颗心如小鹿般乱撞,连忙穿上衣裳,胡乱擦拭着一头乌发。
看着那道倩影的唐昂,在不知不觉间,卸下了平日的隔绝清冷。
她说过,总会有能与他并肩的女子。那么,能与他比肩的女子,是否又能理解他的罪孽呢?
“唐公子,我换好了。”言暮神色凝重,此刻心情低落,虽感谢唐昂的宽容以待,但心中依旧对方才东苑之事感到难过。
“坐。”唐昂让言暮坐在自己的对面,一直凝视着她,目光幽深,看不清情绪。
言暮聪明如斯,怎会不知唐昂所为何事:“你知道了我夜探东苑的事吧?”
唐昂依旧盯着脸色苍白的对方,直言:“是。”
“唐门原来是如此可怕之地!”言暮低头苦笑一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暖茶。
唐门善毒,毒,诛人诛心。他虽身在唐门,但却始终不是唐门之人,他是大恒的子弟,但或许他对于她来说,与唐岩一样的“可怕”。
言暮见对方不言,喝了一口茶,不是大足松茗,而是驱寒的姜茶。
“我方才想去救那小丫头,但是她已中了蛊毒,无药可医。她不想继续受蛊虫折磨,让我杀了她,但我逃了。”
“你说我应不应该,杀了她?”
言暮抬起头看着唐昂,目光脆弱,若告诉别人她就是鼎鼎有名的“拂衣”,还真的笑掉大牙。
然而,唐昂很少笑,对着难过的她,更不会笑。他目光深邃,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说道:“应该!”
“但是她还活着啊!”苍白的辩解,她第一次在旁人前,展示了自己的脆弱。
唐昂眸子映着言暮的慌乱,豆蔻年华的姑娘,应是天真烂漫,不应该活得如此纠结,但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就无法回头了:
“你的善,是构建在自己的心安理得之上,但是有些时候,即便这辈子都不能心安理得,都必须要动手,行走于世间,不能两全之事会更多,会有更多的因素阻碍你的决定。”
“你不可能每一次都站在正义的一方,世人眼中的正义,与时局的正义很多时候都是相悖的,善与恶,会因立场的不同而不同!”
“杀了无辜之人,是作了恶。帮了欲死之人,是行了善。有些时候,善与恶并行,无法分清,只看你的选择!”
一室灯光呢喃,二人相对而望,姜茶温热了言暮的身子,却润泽不了唐昂的嗓子。
这世间,哪来的两全?善与恶,哪里能分清?
言暮忽然觉得,眼前人好似知道了很多很多,比她知道的自己,更多……
“倘若,我现在去杀了唐岩唐淼,你觉得,是行善,还是作恶?”
言暮声音幽幽,眸子流露出每次杀人前的狠烈。归根到底,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唐氏姐弟草菅人命罢了!
唐昂看出了对方的戾气,如同初见那日,刀剑相对时那般,杀气冲天。
看来,这壶姜茶还是无法安定她躁动的心!
“律法中,杀人需填命,但签了生死契者,主人杀之,不属犯法。”唐昂凝视着目光炯炯的言暮,说出了冰冷的事实。
言暮没想到,一个听闻杀的人比唐门所有人还多的家伙,会跟她说律法。那么,他杀的人中,全部都因犯了律法?
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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